前言

漫谈怎样读文艺作品韦君宜

这儿就是我的新家王宁

写给穿蓝制服的姑娘张平治

献给亲爱的年轻人陈垣

是什么使你这样神往？吴淮生

教书和治学的体验黎锦熙

菊残犹有傲霜枝璃琥

漫谈学习书法启功

长青哥周士林

永远铭记父亲的亲切教诲朱敏

吃西瓜·语录仗·真理标准齐振海

逛旧书店的回忆乐文

浩海激浪陈为毅

远方的冰棍方平

鲁迅纪念钟敬文

课堂上的梦夕草

湖边高华俊

拓荒者

——献给即将毕业的青年朋友林公翔

涓流>>><<<涓流略谈成才之道王梓坤

雾海听歌阿风

在地球未圆之前文笑

祝“校园戏剧”绍武会林

说西安楞娃

诗三首汤潮

校友会

——心的港口陶然

奇遇如期余海容

遥远的回声苏童

送颖师许嘉璐

等叶子落光的时候……彬江

笋叶鞋张颖

我的名字伊沙

夜巷谁行桑克

焚烧自己的诗人冰马

秋天的果子马朝阳

土地与家王一川

郊外的秋魏家川

我和图书馆俞敏

久违的秋思毛梦溪

匍匐千里嘉川

师大“门框文学”扫描辉辉利利

春天的情绪毛毛

有所执著肖川

“怒向刀头觅小诗”题词钟敬文

故乡明月陈绂

诗人的眼睛赵仁珪

“球迷”张生蒲剑松

艺术二章肖旭驰

丢失的童话徐北

婴孩之死李静

生于八月徐江

老刘季广茂

3月26日北京的阳光春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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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怎样读文艺作品 韦君宜

怎样读文艺作品，这是不能规定出一个统一的办法的。但是我们接到很多读者的来信，这些来信表明：关于这个问题，在许多年轻的读者中间存在着某些不十分妥当的看法，这些看法妨碍了读者从作品中去领略到更多的东西。所以这里我们不管说得是否肤浅，还是感到需要针对读者的问题简单地谈一谈。实际上，这只是对于一些最基本问题的通俗解释。

写作品，是艺术活动。阅读作品，其实也是艺术活动。作家通过他自己的感受、认识、思想，创造出许多人物形象，描写出一个个生活的场面，他引着我们这些读作品的人到他创造的那个世界里去，叫我们去感受和认识他自己所曾感受和认识到的。所以，在读的时候，我们就不能和作家走了两岔路。这主要是说，作家展示在我们面前的是生活，是通过鲜明的人物形象去揭示现实的本质，因此，我们就不能抛开了作品的生活和人物，而只想在作品里面去寻求一些教训的条文。

文学作品是教育人的，读作品是为了学习。这一点，今天的青年读者差不多都知道了，这表示了我国青年在政治上的极大进步。但是，文学作品给人的教育，和理论文章给人的教育，性质不相同。作品不是用抽象的论证来教育人的，而是以生活来教育人，感动人。它是真实地集中地反映生活的。生活，这并不是难懂的事情。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生活着。学生有学习生活，工人有劳动生活，战士有战斗生活，大家都有文化生活、家庭生活……资本主义国家的工农则过着被压迫的生活。所有这些，组成我们整个社会的现实生活。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家反复研究这每天过着的生活，从里面抽出它发展的规律，就成为理论。譬如，我国过去几千年都是地主压迫剥削农民，农民整年劳动，还是非常苦。地主吃油穿绸。农民实在不能忍受了就起来反抗。农民的痛苦、地主的奸恶、农民斗争的困难和勇气……一个地主一个花样，一个农民一部血泪历史，实在是千言万语也说不尽的。理论家对它加以研究，于是从这非常复杂的现实生活中间抽出了它的发展规律，做出了对农民土地问题的重要性，土地改革的正义性，农村的发展前途……的分析。至于一个地主是什么花样，一个农村妇女是怎样光着身子藏在高粱地里作活，农民的三岁的独生子是怎样被地主摔死，善良的农妇怎样自己没衣服穿还爱护人家的孤儿，这些具体的东西，在理论著作中就必须舍弃它们。文学就完全不是这样。我们的作家自然懂得土地改革的重要性等等，关于土地问题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指导着他去研究生活，但是他可不是把这些写在书上。他得把那现实生活中间最本质、最动人的部分集中起来，不是集中成抽象概念，而是集中成有性格有行动的人物和场面，他得把复杂、丰富、动人的现实生活本身显示给我们看，得通过那一个个的活人，他们之间多种多样的复杂关系来反映农村里在进行着的激烈斗争。因此，那农村妇女光着身子下地、三岁孩子被摔死……在理论文章里要被舍弃的，就可以成为文艺作品的重要部分。我们读了，就好像亲身经受一样的感到地主剥削真是可恨，就懂得了农民的心，感到农民真是可爱，就不由得不激动起来，发誓不愿再让那种黑暗悲惨的生活出现在我国的土地上。我们从作品所受到的主要是这样性质的教育。读作品的时候，应当弄清楚这一点。

目前，许多青年读者读作品时的主要要求是“向作品中的英雄人物学习”。这样的要求，自然是完全对的。一切优秀的作品本来都可以起到提高人们的精神状态的作用。可以使我们爱那些好的、进步的东西，厌恶那些坏的、落后的东西。譬如：水浒是好小说，谁读了水浒都会爱梁山泊起义的英雄们，决不会有人爱高俅。谁读了红楼梦都会讨厌贾政，讨厌那严厉束缚人的性格的、束缚人的爱情的封建制度和统治人物。这些作品是和那个时代的人民的愿望相一致的，对于今天的我们也是使我们的精神状态向上，而不是向下。马林科夫说过：“现实主义艺术的力量和意义就在于：它能够而且必须发掘和表现普通人的高尚的精神质量和典型的、正面的特质，创造值得做别人的模范和效仿对象的普通人的明朗的艺术形象”。

这是因为我们这个时代就是个英雄的时代。在我们的生活中间每天都有些旧的东西被甩掉，有些新的东西在生长起来。在新的制度下面人们在从事着为共产主义而斗争的共同劳动，在这个劳动里面，人们的思想感情渐渐变了，生活态度渐渐变了，产生了新的人，新的思想感情和生活态度。作家把这不断前进的生活的美丽和丰富展示在我们面前，把新的和旧的斗争展示在我们面前，把那些有新的思想感情的新人（英雄的形象）展示在我们面前，就为我们指出了前进的方向。使我们读了作品之后，自然从心里有爱共产主义伟大事业，恨各种落后势力；爱作品里那些英雄人物，愿意像他们一样的去把自己贡献给共产主义事业。这就是青年读者所谓的“向英雄人物学习”。譬如现在正流行的苏联小说《远离莫斯科的地方》，这书围绕敷设远东输油管的事情描写了一场极生动极热烈的斗争。年轻有为、富有创造性的工程师，热情勇敢的青年团员，新创造的支持者，睿智而坚强的管理局长，写他们怎样和旧思想、和落后分子斗争。使人读了之后胸怀就扩大了起来，爱他们，也更爱自己的生活。有的同志看不见生活中的珍宝，自己在鞍山工作，常常为没有汽车上班或宿舍太小等等问题烦恼，读了这书，一下子觉得眼前明亮了，觉得在自己的生活中看到了更本质的东西，能用新的眼光去看周围，看到千千万万的人在为什么斗争，不再仅仅关心自己的汽车和宿舍之类。看到书里写的阿历克塞这样的英雄人物，觉得他的精神状态真是高尚，自己被他吸引了去，渐渐觉得自己的感情和他的感情一致起来，爱他所爱的，恨他所恨的。自己愿意在现实生活的斗争中和他站在一边。书读得多了，感动越来越深，对于生活的认识也日益加深，自己的精神状态就越来越提高了。我们所谓有些文艺作品是共产主义的教科书，大致上是这类的意思。作家写作品自然是有一定思想的，他的思想是通过他对作品中的形象有所肯定有所否定来表现的。我们读了作品感动，就衷心拥护他所肯定的，厌恶他所否定的——这样来接受作家的思想。文艺作品和“党员课本”、“团员课本”等教科书并不是一样，和“工作方法手册”之类更是大不相同。把文艺作品当作那样的教科书，那是一种误解。

有许多同志想从作品里得到具体的工作方法、学习方法。例如想从巴特曼诺夫的身上学会领导工厂的办法。当然，读到作品中写到某些领导办法的时候，想起自己的领导办法，心里有些感触，有些心得，是很自然的。但是如果就把书当成领导方法课本来读，专门向那里边去学习领导方法，那是不会有多大收获的。因为作家所要写的是具体的人，他写的这个人在书里是要做工作，要领导人家的，要通过他的工作和领导活动才能表现出这样一个人的高尚质量和性格来，所以书里有描写这个人在领导工作中怎样行动怎样思想的章节。但是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作家，在写人的时候事先罗列作一个领导干部应该用那几条办法，然后把所有一切办法给他的人物一条一条安上去。作家不是这样写的，我们也就没有办法这样来读。要找做一个厂长应用的完备的领导方法，那应该是去读关于领导方法的论文。

作品也不是党员团员课本。这就是说，作品不可能把党员团员革命干部应当具备的各项质量在一个人物身上一一列举，加以清楚的说明。假如这样做，这个人物就不成个具体人物，成了“党员标准八个问题”的举例。要读这样的作品，那还不如读关于“党员标准八个问题”的报告，它讲党员条件会比作品讲得精确周密得多。作家也可能写很好很好的党员，在写的时候他也会想到“党员标准八个问题”的，这些原则指导着他来体会、集中现实生活中的优秀党员形象，但是他不能把那些条件一条一条的贴到人物身上去，他不但要写这个党员的政治态度，而且要通过具体活动写这个人对事物的看法，要写他本人的文化水平，他的嗜好，他是爱音乐还是爱化学，是有一群孩子的快活爸爸还是个老鳏夫……就在他进行战斗，他为党的事业牺牲时，也有他自己的样子，决不会是一切好党员牺牲时有一种统一的样子的。得是这样一个有个性的活的人，而这个活的人是非常深刻、完满地具备着一个好党员的特征的，用这个活人来感动读者。不能让他像一个解剖好了陈列在玻璃柜子里的标本一样去供人观摩。我们读作品也就不能将他当成一个标本。这就譬如你交了一个志愿军战士的朋友，你会爱这朋友，会感到从他身上得到了教育的。他是个志愿军战士，他又是个活人，是你的好朋友。你一想起他给你的教育一定就会想起他这个人的性格、习惯、声音、笑貌来，决不会只想起关于一般志愿军应具质量的几点概念。你爱他并不是由于他向你说过：“第一你要学我克服困难，第二要学……”等等。对作品里的人物，也该是这样。

有些青年同志读作品的时候，完全不去体会作品里的人物的性格，他周围环境的特点，他为什么产生这样的心境。不是从自己对于人物的真实感动而感到确有所得，而是采用一种十分简单的标尺（如“学生守则”之类）去向书中人物量一量，急忙抽出那合格的“值得学”的若干点，就完了。对于其他的东西完全没有注意到。而且对于不论什么作品的不论什么人物都这样办。结果读作品就和读做得蹩脚的许多干部鉴定表一样，只得到非常浮浅的几点概念。不是说不可以抽出若干点来学习，譬如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从书中保尔·柯察金的形象深切地感到他那顽强的不向困难低头的精神，愿意向他学习，这是完全应该的。只是，用那简单的“鉴定”方法，就不会对我们有多大好处。

由于采用那种方法学习，就常常发生这样的困难问题：“书里的某某人有这样那样的行动，我们应不应该学习？”就是大家最满意的书，也还是很有些问题的。例如问《远离莫斯科的地方》里的然妮亚为什么爱上有妇之夫？这能不能学习？卓娅一切都好，但是她常常生病，不按时间睡觉，似乎不合“三好”，是不是也可以学习等等。（这答案很简单，当然是不必学习。）古典作品更是读不下去，因为对那里面的人物简直无法这样去学习了。这些同志之所以提出这类问题，就是由于没有把作品里的人物当成在具体环境里的具体的人，而是都当成关于英雄模范的概念的举例。所以要求书里面每个正面人物的一举一动包括恋爱方法、睡眠时间全部合乎模范的“规格”，以便自己照办。读起书来自然处处读不通。不这样想，问题就没有。试想：一个女孩子对身边一个青年发生了情感，而这青年是有妻子在远方的。如果在资本主义社会，这下文一定是永远的不清的悲剧，但是然妮亚的结果是很坚强地克制了自己的情感，和阿历克赛同志分别了。我们看了书上写的那情景，都相信她一定会很好地继续工作，将来一定有幸福的。就是这段描写吧，难道不是表明了苏联社会的生活方式、人与人关系，和资本主义社会有了天地的差别？难道这不是我们从书里得到了教育吗？

还有些干部，为了进行政治思想教育，要大家读文艺作品。例如为进行毕业生分配的教育，就读《我们这里已是早晨》，因为那里面有一个分配的人。为进行学习纪律的教育，为反对考试作弊，就读《普通一兵》。这种做法并不是完全不好的。苏联青年团组织在政治思想教育工作中利用文艺作品，有很丰富的经验。在讲到某些政治思想教育上的概念时，引用文艺作品里的具体人物活动作例子，来加深这些概念的印象，使概念更容易被群众所接受。这是完全可以的。但是如果把这种利用、举例，就作为文学的全部内容，那就不行。因为，单是那样来读作品，很容易使人对作品的理解成为支离破碎，把《我们这里已是早晨》只当成一本讲服从分配问题的书。这样，从作品中所收获的就比应当收获的少得太远。我们不应该轻轻放过文艺作品这种很好的生活教科书。尤其是年轻的人，对生活懂得很少，对有些事常常只懂得一些概念，我们实在更是非常需要从这种教科书里多多吸取东西。如果再把作品里比较复杂多样的生活“还原”成几个简单概念，对其他的视而不见，这实在是非常不聪明的事，是自己吃亏的事。实际上我们的生活是很不简单的，边疆、海岛、农村、工业基地……什么地方的斗争都复杂。人也不简单。有些青年一进工厂就觉得对于老工人没有办法接近。为什么？因为你不懂得他的生活经历、他过去的苦痛、他的思想活动、他的心！同是接受共产主义，可是他接受共产主义的具体道路就和青年工人不一样。尽管天天看他，你还是需要更深入地认识他。我们年轻，我们得学会这些——学会认识生活。当然，服从分配和考试不作弊是好事，读了书能这样是思想有进步。但是我们的世界太广大了，对于青年们要求太多了。不但是要上课、要考试、要毕业，并且要长大。孩子长大成青年，青年一长过了二十岁就逐渐跨到成人的阶段。建设社会主义的巨大斗争任务在等待着青年。对于生活，我们必须懂得比考试不作弊这一点更多些。对于文学，我们不应该只在文学宝库的门口拾到一粒碎珠就回头走掉了。

所以说，不要这样办。不要以为只有用这种方法来学习作品，这才算是自己在求进步；否则自己会觉得心里过不去，好像没有努力学习。不是这样的，因为文学本身的性质不是这样。

重要的是我们得照文学自己的样子去领略它，接受它所能给我们的特有的东西。如果说有阅读方法，这就是方法。文学对我们有很大用处的。过去有许多人是受了文艺作品影响而参加了革命的。现在也有许多人受了文艺作品影响而懂得苏联、爱苏联、爱中国共产党和党的事业，而参加了青年团。怎能说没有用处？好作品读得多了，会使我们变得更深刻一些，眼界更宽些胸怀更阔大些，它会渐渐帮助我们形成高尚的质量。但是对这些不能抓得太急，想得太浅。太急了就会“欲速则不达”。因为文学作品和科学书籍不一样。如果你本来不懂得硫酸是怎样制造的，读完了一本关于制造硫酸方法的书，就学会了。但是，关于生活，关于文学作品里描写的生活、人物，以及人物的质量，就不能这样想，好像那书是写的制造质量的化学公式一样，那不可能。因为各人原有的政治条件、文化条件、历史、性格、爱好各不相同，就是读了同一本书，感受的深浅各人也是不会都一样。因此，不要老问：“读了一本作品为什么受益不明确？”“我这读了作品的和他那没读作品的为什么区别不大？”这不要紧。譬如两个同学都是十五岁，一个经常读书，一个什么也不爱读，一时也可能看不出太大区别，但是这样的情形如果长期不变，到了三十岁你再看，那不同是会明显的。真正对于生活、对于学习有着心爱的青年，青正抱着诚恳态度的青年，一定能从文学汲取到丰富的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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