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挖坟盗墓与男欢女爱

娶妾的是是非非

把妖魔装进去，不要放出来！

连类及彼与借树开花

关于“雷击”与“雷神”的若干问题

人与鬼的“惭愧”

喜极而亡的男人

打赌的胜负双保险

有情无情均抗暴

来自宫中的淫秽奢侈车儿

杰出的举重者

舌吐丁香为底忙？

裂缯与砸碗

令人哭笑不得的等级与次序

拿人打人·撕人两半

人际妙称：趣味盎然的细微末节

难看的吃相从人腿、马腿的提速说到想象与科学的关系

滥杀无辜究竟要“滥”到何种程度？

市井妇人的豪言壮语

强盗口吻

女人的好心和男人的出卖

猪八戒的“学生”

女儿国的“仙话”和宜男国的“鬼话”

吃：人参果与鱼翅

驯养畜生杀人的“畜生”

妓院遭劫

酒色财气等“圈儿”你是否能跳出？

角色错位的效果

当面轮流吃人肉

为什么送“旧物”给情人？

婚姻·闹剧·轻喜剧

痛打坏男人的勇敢女子

乱伦的理论

对败家子的当头棒喝共时的众生相

牛皮哄哄与出乖露丑

“高贵者”心目中的“贱命”

“高高得中”时的丑态

文人的大俗大雅：贪嘴与雅赚

人生最苦是女子

劣兄佳妹

学问与功名

“踩瓦”，响还是不响？

大煞风景的卑下而又肮脏的天外飞来物

太虚幻境中的机构

被夹死的证人

罪恶的鸦片

女人和鱼

   挖坟盗墓与男欢女爱

挖坟盗墓与男欢女爱挖坟盗墓与男欢女爱，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但是，在中国古代小说中，却被生生地连接在一起。不仅连接在一起了，而且还有两大类别的表现方式。一种方式是先有男欢女爱然后才有“善良”的挖坟，终于让男女双方缔结连理；另一种方式是先有“恶意”的盗墓，最后在客观上让男女主人公男欢女爱或终成眷属。以上两种方式也有一个共同点：躺在坟墓中的总是女性，而去挖坟掘墓的都是男性。我们先看第一种方式。但在最早的此类范式的故事中，那可怜的女性死亡者是没有复活的。谈生者，年四十无妇，常感激读《诗经》。夜半，有女子年可十五六，姿颜服饰，天下无双。来就生，为夫妇之言：“我与人不同，勿以火照我也。三年之后方可照。”为夫妻，生一儿，已二岁。不能忍，夜伺其寝后，盗照视之，其腰已上生肉如人，腰下但有枯骨。妇觉，遂言曰：“君负我！我垂生矣，何不能忍一岁而竟相照也？”生辞谢。涕泣不可复止，云：“与君虽大义永离，然顾念我儿。若贫不能自偕活者，暂随我去，方遗君物。”生随之去，入华堂，室宇器物不凡。以一珠袍与之曰：“可以自给。”裂取生衣裾留之而去。后生持袍诣市，睢阳王家买之，得钱千万。王识之，曰：“是我女袍，此必发墓。”乃取考之，生具以实对。王犹不信，乃视女冢，冢完如故。发视之，果棺盖下得衣裾。呼其儿，正类王女，王乃信之。即召谈生，复赐遗衣，以为主婿。表其儿以为侍中。（《列异传·谈生》）《列异传》的作者一直有争议，或谓曹丕，或谓张华，但无论是曹是张，或者说曹、张均不是，此书乃魏晋时作品则无疑虑。因为南朝裴松之《三国志注》，北朝郦道元《水经注》均曾引用此书。以上所引《谈生》，是《列异传》中非常著名的篇章。青年男女幽明相爱，令人感动。更为感人的是，鬼女将自己生还的希望寄托在男人的爱恋之中。但是，男人爱女鬼太热烈了，等不到“三年之后”就急急忙忙地想看一下心爱的人儿，结果，却因为匆忙而负了卿卿性命！但这女子的魂灵实际上已经“复活”了，因为她为男人留下了自己的血脉，并且还为丈夫和儿子考虑到将来的生计问题。殊不知，一件珠袍竟然招致挖坟之祸，好在女子的父亲、高贵的睢阳王明白事理，在印证了女儿确实与谈生幽明相恋以后，给女婿和外孙安排了美好的未来。最终，只有那可怜的郡主永远沉湎于茫茫黑暗之中，尽管她已经将美丽和光明返照到了心中恋爱的人身上。毫无疑问，这位女鬼形象是凄艳动人的。但是，人们在被她感动之后，总会有一种说不出的遗憾：她为什么不活过来呢？而当广大读者的这一愿望越来越强烈之后，我们的小说家们一般都会想方设法满足人们的渴求。可不，此后的同类题材故事就接二连三地写成“挖坟”后的女子的复活。广平太守冯孝将男马子，梦一女人，年十八九岁，言“我乃前太守徐玄方之女，不幸早亡，亡来四年，为鬼所枉杀；按生箓乃寿至八十余，今听我更生，还为君妻，能见聘否？”马子掘开棺视之，其女已活，遂为夫妇。（《幽明录·马子》）这里的马子真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多情男儿，仅仅因为一个女鬼的梦中嘱咐，他就可以冒着极大的风险挖坟掘墓。他的大胆换回了丰硕的果实，女鬼活了，并且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的妻子。千万不要小看这个简短粗略的故事，它可是在中国小说史上创造了一种新的范型：到坟墓中去挖一个老婆！为了“开掘”老婆而挖坟，当然是一种善意而又多情的挖掘。正因如此，这样的故事才会感人，也才会得到多次的模仿和改编。而且，后来居上，故事越写越动人，尤其是挖坟过程的描写，也越来越具体、生动。且看同一个故事被冯梦龙改编后的“挖坟复活”一段：女计生日至，具教马子出己养之方法。语毕，拜去。马子从其言，至日，以丹雄鸡一只，黍饭一盘，清酒一升，醊其丧前。去厩十余步，祭讫，掘棺出，开视女身，完全如故。徐徐抱出，著毡帐中，唯心下微暖，口有气。令婢四人养护之。常以青羊乳汁沥其两眼。始开口能咽粥，积渐能语。二月持杖起行，一期之后，颜色、肌肤、气力悉复常。（《情史·马子》）其实，早在冯梦龙之前的唐代，这种“到坟墓里挖一个老婆”的写法就已经被许多种文学样式发扬光大了。我们不妨先看唐代小说《广异记》中的两例：开元中，易州司马张果女，年十五病死。不忍远弃，权瘗于东院阁下。后转郑州长史，以路远须复送丧，遂留。俄有刘乙代之。其子常止阁中，日暮仍行门外，见一女子容貌丰丽，自外而来。刘疑有相奔者，即前诣之，欣然款浃。同留共宿，情态缠绵，举止闲婉。刘爱惜甚至，后暮辄来，达曙方去。经数月，忽谓刘曰：“我前张司马女，不幸夭没，近殡此阁。命当重活，与君好合。后三日，君可见发，徐候气息，慎无横见惊伤也。”指其所瘗处而去。刘至期甚喜，独与左右一奴夜发。深四五尺，得一漆棺。徐开视之，女颜色鲜发，肢体温软，衣服妆梳，无污坏者。举置床上，细细有鼻气。少顷，口中有气。灌以薄糜，少少能咽，至明复活，渐能言语坐起。（《张果女》）吉州刘长史无子，独养三女，皆殊色，甚念之。其长女年十二，病死官舍中。刘素与司丘掾高广相善，俱秩满，与同归，刘载女丧还。高广有子，年二十余，甚聪慧，有姿仪。……高曰：“固请说之。”乃曰：“儿本长史亡女，命当更生。业得承奉君子。若垂意相采，当为白家令知也。”高大惊喜曰：“幽明契合，千载未有。方当永同枕席，何乐如之！”女又曰：“后三日必生，使为开棺。夜中以面乘霜露，饮以薄粥，当遂活也。”高许诺。……至期，乃共开棺，见女姿色鲜明，渐有暖气，家中大惊喜。乃设帏幕于岸侧，举置其中，夜以面承露，昼哺饮，父母皆守视之。一日，转有气息，稍开目，至暮能言，数日如故。（《刘长史女》）两篇作品的基本情节相似，仅掘墓与开棺略有差别。其实，棺而未埋谓之浮厝，也是一种临时安葬方式，这些细微末节处可不必过分追究。这两篇作品尤其值得注意的地方乃是对于掘墓或开棺以后救活女鬼的过程，都有较为细致的描写。所不同者，上一篇是青年男子偷偷摸摸的掘墓，后一篇则是知道详情的公开开棺，但无论如何，这种“到坟墓里挖一个老婆”的写法都是温暖多情的。《广异记》的作者戴孚，谯郡（今安徽亳县）人，与顾况同为至德二年（757）进士，授校书郎，终饶州录事参军，卒年57岁。他的《广异记》堪称一部重要文言小说集，其传奇小说含量之多是空前的，今天能看到的尚有四十多篇。其中，涉及妖异和婚恋甚或又艳又异的故事占量不小，除上述二篇之外，尚有《户部令史妻》《赵州参军妻》《张李二公》《李参军》《郑相如》《仇嘉福》《汝阴人》《华岳神女》《王玄之》《李陶》《李黁》《李氏》《韦明府》等。这些作品，均可视为《张果女》和《刘长史女》的文学共振和文化背景。文言小说以外，话本小说也有这方面生动的描写：柳知府听罢惊异，急唤人夫同去后园梅树下掘开，果见棺木，揭开盖棺板，众人视之，面颜俨然如活一般。柳知府教人烧汤，移尸于密室之中，即令养娘侍婢脱去衣服，用香汤沐浴洗之，霎时之间，身体微动，凤眼微开，渐渐苏醒。这柳夫人教取新衣服穿了。这女子三魂再至，七魄重生，立身起来，柳相公与柳夫人并衙内看时，但见身材柔软，有如芍药倚栏干，翠黛双垂，宛似桃花含宿雨。好似浴罢的西施，宛如沉醉的杨妃。这衙内看罢，不胜之喜，叫养娘扶女子坐下，良久，取安魂汤定魂散吃下，少顷，便能言语，起身对柳衙内曰：“请爹妈二位出来拜见。”（何大抡《燕居笔记》卷九《杜丽娘慕色还魂》）这就是著名的汤显祖“临川四梦”最优秀的《牡丹亭》传奇的故事。其中，“到坟墓里挖一个老婆”的描写说的是《广异记》中《刘长史女》一篇，亦即是通过了家长的发掘。但描写杜丽娘死而复生的过程却异常详细，并且极有层次感，似乎真有那么回事一样。更为有趣的是，当汤显祖将此篇小说改编为戏曲作品的时候，居然采取了《广异记》中的另一种模式，亦即《张果女》模式：没有家长的介入，纯粹是多情男子的“犯法”行为。【前腔】〔丑、净锹土介〕这三和土一谜。小姐呵，半尺孤坟你在这的无？〔生〕你们十分小心。〔看介〕到棺了。〔丑作惊丢锹介〕到棺没活的了。〔生摇手介〕禁声。〔内旦作哎哟介〕〔众惊介〕活鬼做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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