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辩证法与逻辑学

1.辩证法的真谛何在

2.为什么辩证法会遭拒斥

3.辩证矛盾是不是逻辑矛盾

4.逻辑框框能否到处套用

5.“芝诺疑难”说明了什么

6.何为形式逻辑的“本分”

7.形式逻辑怎样成了客观逻辑

8.形而上学和形式逻辑是什么关系

本篇概要

中篇  辩证法与本体论

9.什么是本体论

10.本体论是怎样形成的

11.如何解读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

12.哲学重点怎样转向了认识论

13.本体论受到了什么样的诘难

14.近代辩证法是怎样诞生的

15.“马哲”是不是本体论

本篇概要

下篇  辩证法与认识论

16.认识该如何划分阶段

17.何谓“主体”，何谓“客体”

18.感性认识有哪几个环节

19.悟性如何有别于感性

20.悟性是怎样超越感性的

21.如何看待悟性抽象的结果

22.何种对立才是内在矛盾

23.理性何以会“陷入”矛盾

24.是什么掩盖了悟性的局限

25.同一律的公式该如何书写

26.怎样理解辩证逻辑的“三律”

……

上篇  辩证法与逻辑学

1.辩证法的真谛何在

在近代，自黑格尔之后，“辩证法”和“形而上学”已被广泛地理解为两种对立的思想方法了。按照通常的解释，形而上学的特点是“用孤立、静止、片面、表面的观点看世界”，而辩证法则“把世界现象看作是普遍联系和永恒运动着的”夏征农主编：《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年版缩印本（下同），第814、1984页。。这些千篇一律的解释我们随时都可以从各种相关的书刊或辞典中找到，但它们本身又是需要进一步解释的，否则极易引起误解。特别是在“运动”含义不清的情况下，对仗式地将“静止”一词赋予形而上学，以突出它与辩证法的对立，这样的措辞更容易给人一种印象，似乎承认不承认一切东西都在移动，是两种思想方法之间带有标志性的区别。

然而什么是运动呢？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里已经明确：“运动，就最一般的意义来说，就它被理解为存在的方式、被理解为物质的固有属性来说，它包括宇宙中发生的一切变化和过程，从单纯的位置移动起直到思维。”恩格斯：《自然辩证法》，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491页。这就告诉我们：作为一个哲学范畴，“运动”不能狭隘地只理解为力学所研究的那种简单的机械运动——物体在空间的位置移动；相反，除了位移之外，它还应包括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社会的，直至思维的变化或过程。因此，与广义的“运动”相对应的“静止”，在这里也不应该只理解为不动，而应理解为不变。如果把“静止的观点”误解为在形而上学看来万物都在原地不动，那么对形而上学的批判和否定就实在太容易了。

进一步说，即使在把“运动”和“静止”的含义扩大为变化和不变之后，我们仍然不能笼统地讲形而上学的特点是否认运动，因为变化还有量变和质变之分。形而上学并不否认量变，它所否定的只是事物的质的变化，其主要表现可以概括为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对于现存事物的质的多样性，如果它们的质非常稳定，在很长时期内都不曾有过明显的变化，那么形而上学能给出的解释就是：历来如此，即“今天的一切都和一开始的时候一样，而且直到世界末日或万古永世，一切都将和一开始的时候一样”恩格斯：《自然辩证法》，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448页。。所以在达尔文的进化论问世之前，一个普遍存在的错误观点是：世上现有的生物物种都是宇宙诞生之日起就已经有了的；尽管任何物种都要靠个体的繁殖来延续，但是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相同的东西总是产生相同的东西”同上。，这是天经地义的。当时人们都不相信一个物种能从另一个物种进化而来，尤其不敢想象，至高无上的人类竟然来源于一种被称作猿的动物。

其次，对于短期内就能观察到的一种质向另一种质的转变，形而上学则竭力把它们归结为数量的增减或处所的变更。按照这样的看法，鸡蛋变小鸡这件事就应该设想为：鸡蛋一下下来里面就已经有了一只微型小鸡，它五脏齐全，甚至已有绒毛，与出壳后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按比例微小到了肉眼无法辨别的程度；鸡蛋成活的过程，只不过是微型小鸡逐渐变大，最终撑破蛋壳的过程，其间仅有体积的增加，并不存在什么质的飞跃。这种被称作“预成论”的观点，在17世纪和18世纪的生物学家中曾占统治地位。

至于处所的变更，那更是形而上学所能接受的单纯的量变了，因为在这种被称作机械运动的过程中，发生变化的只是物体的可用坐标值来描述的“位置”，而某物之为某物的“质”一点没变。在自然科学中，物质的这种最简单的运动形式最先得到重视和研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至于后来把它看成一切运动变化的基元，那是因为受了形而上学思想方法的影响。在这方面，17世纪开始盛行的机械的自然观有着典型的意义。经典力学的创始人牛顿（Sir Isaac Newton）就曾希望“从力学原理推导出自然界的其他许多现象”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第一版序言，商务印书馆1957年版。。

牛顿的这种希望，本来只在一定范围内才有其合理性，但是随着声音被解释为弹性介质中传播的机械振动，热现象被揭示为分子的无规则运动，再加上牛顿个人此时已被树立起来的威望，物理学家们很快就把他的“希望”当成了已经证实的、普遍有效的研究纲领。于是，在他们中间出现了“把一切都归结为机械运动的狂热”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25页。。他们坚信：一切物理现象尽管被分门别类地纳入了物理学的各个部门，但最终都可以从力学的角度加以说明。直到19世纪末，众多科学家仍在致力于光和电磁现象的力学解释，臆想出种种以太模型，并孜孜不倦地为证实这种机械媒体而费神劳力。

解说至此，相信读者已经能够认同：简单地使用“运动”和“静止”二词并不能确切地刻画出辩证法和形而上学的对立。那么，将运动理解为一切变化，在变化中承认量变之外还有质变，这样一来是否已经深刻地把握到辩证法的真谛了呢？回答是还远远没有。因为辩证法的核心，也就是揭示运动根源的“对立统一”，我们还丝毫没有涉及。而按列宁的说法，“统一物之分为两个部分以及对它的矛盾着的部分的认识……是辩证法的实质”列宁：《谈谈辩证法问题》，见《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下同)，第711页。，“就本来的意义说，辩证法就是研究对象的本质自身中的矛盾”，因此“可以把辩证法简要地确定为关于对立面的统一的学说”《列宁全集》，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下同)，第38卷，第278、241页。。在深入探究辩证法的时候，如果说量变到质变的规律还能被我们轻易接受的话，那么对立统一规律将会对我们的思考能力提出严重的挑战，除非我们不懂装懂，曲解其真意。

事物既然能够发生质变，那就能在一定条件下变得面目全非，甚至走向它的反面。但是很少有人能够无障碍地认同这样的说法，即在变化之前，事物当时已经包含着它的反面，或者说已经有了自我否定的种子，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在一般人的思想中，某物之为某物，就是当下所呈现的样子，至于成了另一种样子，那是变化之后的事情。大概没人能在弄通辩证法之前就痛快地承认，同一事物在同一时刻实际上既是这样又是那样，既是如此又不是如此。要知道，别说是巨大的质变，即使是细微的量变，也需要经历一定的时间啊！

譬如机械运动，按照通常的理解，无非是指物体此时在此处，彼时到了另一处；对“在此处”的否定，即“不在此处”，只能发生在过后的另一时刻。谁要是说这样的理解在本质上是不正确的，恐怕立即会招来一堆“砖头瓦块”。可是恩格斯却不怕“拍砖”，他在《反杜林论》里参照黑格尔的原话黑格尔：“运动是在此处同时又不在此处，也是在此处又同时在别处。”见《黑格尔全集》，格罗克纳本1928年版(下同)，第9卷，第75页。（以下凡出于《黑格尔全集》的引文，均转引自张世英：《论黑格尔的逻辑学》）断然指出：“运动本身就是矛盾；甚至简单的机械的位移之所以能够实现，也只是因为物体在同一瞬间既在一个地方又在另一个地方，既在同一个地方又不在同一个地方。”（请注意：这里的“既……又……”是毫不含糊地就同一瞬间说的！）他接着又说：“既然简单的机械的位移本身已经包含着矛盾，那末物质的更高级的运动形式，特别是有机生命及其发展，就更加包含着矛盾。……生命首先正是在于：生物在每一瞬间是它自身，同时又是别的东西。”《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1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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