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位:湖北职业技术学院
出版时间:2015年4月第1版第1次
本书概述:《孟子》一书继承并发展了孔子的儒家思想。它的思想主题是伦理政治学说,其理论基础是性向善论。因此,将人性向善的理论推广到政治领域,就是“仁政”的学说,这也是孟子思想的核心。他宣扬“仁政”、“王道”,提
作者姓名: 胡承楷
出版社: 中国言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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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定价:52
内容简介
《孟子》一书继承并发展了孔子的儒家思想。它的思想主题是伦理政治学说,其理论基础是性向善论。因此,将人性向善的理论推广到政治领域,就是“仁政”的学说,这也是孟子思想的核心。他宣扬“仁政”、“王道”,提出“民贵君轻”,同情人民,反对战争,体现了朴素的民本主义思想。他还提出个人的品德修养,大丈夫应有浩然正气,能“舍生取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还以知言善辩著称,其文思想深邃,善于用喻,说理畅达,长于论辩,气势充沛,因势利导,常常不直接攻击对方的言谈,而是顺着对方的意见说下去,让其谬论不攻自破。
作者简介
胡承楷 高级讲师。1936年元月出生,汉族,湖北省荆州市人。民盟盟员,1960年毕业于武汉师范学院中文系,现为湖北职业技术学院退休教师。他任主编、副主编、编委出版的书籍有:《全国语文教师精短论文大系》(一、二、三辑)、《中国中等教育研究论文集》等十余本。《简明美育教程》、《中学生学美育》、《中学语文教与学随笔》、《中学生学〈论语〉》、《中学生学〈孟子〉》等专著。在报刊上发表的论文有:《从〈短歌行〉看曹操的气质》、《试谈〈长恨歌〉的艺术美》等八十余篇。全国语文板书学研究会会员,入选《中国当代名师传略》、《中国当代著作家大辞典》。
熟读经典学会做人
前言
第一卷《梁惠王上》章句
第二卷《梁惠王下》章句
第三卷《公孙丑上》章句
第四卷《公孙丑下》章句
第五卷《滕文公上》章句
第六卷《滕文公下》章句
第七卷《离娄上》章句
第八卷《离娄下》章句
第九卷《万章上》章句
第十卷《万章下》章句
第十一卷《告子上》章句
第十二卷《告子下》章句
第十三卷《尽心上》章句
第十四卷《尽心下》章句
主要参考书目
后记
第一卷《梁惠王上》章句
“梁惠王”在这里是作为《孟子》七篇第一篇的篇名(以下类推)。《孟子》篇名和《论语》一样,不过是摘取每篇开头的几个重要字眼来命名,并没有别的意义。“章句”是汉代经学家、训诂家所常用的字眼,分析古书的章节句逗的意思。
【原文】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译文】
孟子进见梁惠王,惠王说:“老先生!您不远千里而来,那对我们的国家将有很大的利益吧?”孟子回答说:“大王您为什么一定要讲利呢?只要有仁义就行了。假若大王说‘怎样才有利于我的国家’?大夫也说‘怎样才有利于我的封地’?士人和百姓说‘怎样才有利于我自己’?这样,上上下下都相互追逐,争夺私利,国家就危险了。在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里,犯上杀死国君的,一定是拥有千辆兵车的大夫;在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里,犯上杀死国君的,一定是拥有百辆兵车的大夫。在一万辆兵车中就占有一千辆,在一千辆兵车中就占有一百辆,这些大夫的产业不能说是不多的。倘若把公利放在第二位,把私利放在第一位,那么那些大夫若不把国君的全部产业和权势夺过去,就永远不会满足。从没有讲‘仁’的人遗弃父母的,也没有讲‘义’的人怠慢君王。大王只要讲仁义就行了,何必讲利益呢?”
【注释】
梁惠王:即魏惠王,名罃,惠是他的谥号。叟:对老人的尊称。亦:句首助词,无义。亦:只要。乘(shèng剩):车辆。古代称四匹马拉的一辆兵车为“一乘”,配甲士3人,步卒72人。弑(shì试):古时称子杀父、臣杀君为“弑”。千乘之家:此处的“家”指有封邑采地的公卿大夫。餍(yàn厌):满足。
【评析】
我国先秦时期,存在过“义利之辩”,讨论的是“义”和“利”的关系。是“重义轻利”?还是“重利轻义”或“见利忘义”?“义”指的是公利,“利”指的是私利。因此,“义利之辩”实际上是公与私之辩,讨论公和私,社会与个人的关系问题。此章通过孟子与梁惠王的对话,着重阐明了孟子先仁义而后言利的政治理想和策略。据《史记·魏世家》记载,魏惠王三十五年(前335年),“卑礼厚币以招贤者,而孟轲至梁”。魏国在战国初年本是一个较强的国家,到了惠王统治时,正如他自己在后文中所说的:“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求强之心比较急切。因此,一见面就问孟子:“将使我国获得利益吗?”孟子认为,导致战国纷攘这一大变局的根源正在这个“利”上,“利”打破了延续了数百年的统治体制与社会秩序,于是,孟子面对梁惠王求强言利的迫切心理,针锋相对地提出了“仁义”。“仁义”既是本章的要点,也是孟子思想的大纲。它是人类社会的“共性”。无论是人类的过去、现在,以至未来,凡有人类社会存在,其“共性”就不可能消失。因此,任何一种社会形态,要维系社会安定、繁荣、进步,都须处理好群体与个人、公与私、义与利的关系问题。“先公后私”、“先义后利”是处理这些关系的最基本原则。孟子提出的这些基本原则,具有普遍的世界意义,是对古代社会学的伟大贡献。
中华民族有一种“急公好义”、“克己奉公”、“忧以天下,乐以天下”的优良传统。它是中华民族得以延续、繁荣的重要精神支柱。它的形成,与孟子的思想是不可分开的。孟子关于“先义后利”的思想,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仍有现实意义。但孔子“罕言利”,孟子“何必曰利”,在近年来,不少学者,尤其是青年学者,认为孔、孟都否定“利”,其实,这是误解。孟子说:“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他所反对的是唯利是图、争夺一己之私利;而维护的是国家、社会的公利。孔、孟都不反对个人合理的“利”。
【原文】
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于
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
【译文】
孟子进见梁惠王,惠王站在池塘边,顾望着大雁、麋鹿,问:“贤能的人也以此为乐吗?”孟子回答说:“只有有贤能的人才能够享受这种快乐,没有贤能的人,即使有这些,也无法欣赏到。《诗经》上说:‘开始建灵台,筹划又安排,百姓动起来,很快就完成。王说不用急,民众更卖力。文王到灵囿,母鹿正安卧。母鹿多么壮实,白鸟多么光洁。文王到灵沼,满池鱼儿跷。’文王用民力建高台、挖池沼,但老百姓很快乐,把他的台叫灵台,把这池塘叫灵沼,他们高兴这里有麋鹿鱼鳖。古代圣王与民同乐,所以才能真正欣赏园池。《尚书·汤誓》中记载了老百姓憎恨夏桀的怨歌:‘太阳啊,你何时毁灭呢?我们情愿跟你一起灭亡!’民众要与夏桀一起灭亡,他即使有高台池沼、飞禽走兽,难道能独自感到快乐吗?”
【注释】
沼(zhǎo找)上:池塘边。亟(jí即):同“急”。囿(yòu右):养禽兽的园子。麀(yōu忧):母鹿。攸伏:安卧不惊的样子。濯濯(zhuó酌):体态壮实的样子。鹤鹤:羽毛洁白的样子。于:句首助词,无义。(rèn刃):满。害:同“曷”,何,何时。《汤誓》:《尚书》篇名,商汤讨伐夏桀的誓师词。女:通“汝”,你。偕:一同。
【评析】
此章孟子从正反两方面论述了统治者必须与百姓忧乐相通,体恤民情,即所谓“与民偕乐”的重要性。以“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为提纲,引《诗》、《书》中文王的“贤”和夏桀的“不贤”做鲜明的对比,形象地描述人民欢乐与仇恨的情绪,突出“与民偕乐”的主题。孟子认为,统治者只有爱护人民,才能形成上下和谐的政治局面。否则,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民众的痛苦之上,这样的快乐是难以持久的,即使得到了也不会感受到真正的快乐。翻开一部二十五史,历代王朝的盛衰,无不验证孟子的这些思想。两千多年前,他所提出的“与民偕乐”的思想,至今还值得认真玩味、思索。孟子既能关心人民疾苦,对人民怀有深厚的同情心;又有为统治者“长治久安”及其长远利益的打算。
【原文】
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
【译文】
梁惠王说:“我对于国家呀,很尽心了吧!黄河以北发生饥荒,就把那里的民众迁移到河东,把河东的粮食运到黄河以北去;河东饥荒时也这样。了解一下邻国的政治,没有像我这样尽心尽力的。邻国的民众不见减少,我的民众不见增多,是什么道理呢?”孟子回答说:“大王您喜欢打仗,就让我用打仗来打个比方吧。战鼓咚咚一擂响,双方刀枪锋芒一相撞,士兵就丢下盔甲倒拖着兵器逃跑。有的跑了一百步才停下,有的跑了五十步就停下了。跑了五十步的人因此而讥笑跑了一百步的人,这事您怎么看呢?”梁惠王说:“不可以。只不过没有跑一百步而已,这也是逃跑呀。”
【注释】
寡人:君主自称“寡人”,谦言“寡德之人”。焉、耳、矣:都是句末助词,重叠使用,加重语气。河内:今河南济源一带地方。凶:谓年岁饥荒。河东:今山西安邑一带地方。加少:减少的意思。填然:填塞、充满的样子,形容鼓声盛大。鼓:作动词用,谓击鼓进军。之:句末助词,无义。
曳(yè叶)兵:拖着兵器。走:此指现在的跑。
【原文】
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译文】
孟子说:“大王如果知道这个道理,就不要希望你的民众比邻国多了。不在农忙时过分使用民力,粮食就吃不完了;细密的渔网不进入水中,鱼鳖就吃不完了;砍伐树木有一定的时间,林木就多得用不完了。粮食与鱼鳖吃不完了,材木多得用不完了,这样就可使老百姓对生老病死没有什么不满了。老百姓对生老病死没有不满,这是王道的开端。”
【注释】
胜(shēng升):尽。数罟(cù促gǔ古):细密的渔网。洿(wū乌)池:低洼的地方。斤:大斧。以时:不失其时。养生:对生者养活生命。丧死:对死者具备衣、衾、棺、椁等条件,完成丧葬的事。无憾:没有遗憾。始:开端。
【原文】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途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译文】
“五亩的住宅,房屋周围种上桑树,五十岁以上的人就可穿上丝绸了。鸡、猪、狗等家畜,不要误了繁殖的时机,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就能吃上肉了。百亩的农田,不要误了农时,几口人的家庭就不会挨饿。注意学校的教育,强调对父母的孝顺、对兄长的尊重,头发花白的老人就不用亲自背着、顶着重物奔波在路上了。七十岁以上的老人穿着丝绸,吃着肉,老百姓饿不着也冻不着,这样还不能称王于天下的,从来没有过。畜生吃着人的食物而不知道制止,路上有饿死的人而不知道开仓济民,饿死了人,却说‘与我无关,是年成不好的缘故’,这种说法与拿着刀子杀死了人,却说‘与我无关,是武器杀的’有什么不同呢?大王假若不去归罪于年成,(而从政治上的根本改革着手)这样,不但邻国,天下所有的老百姓都会来投奔的。”
【注释】
衣(yì艺):穿着,作动词用。帛:丝织物。豚(tún屯):小猪。彘(zhì至):猪。畜(chù处):家畜。( xiáng 详)序:都是学校,殷时叫做“序”,周时叫做“”。颁白:头发半白。负:物在背上。戴:物在头上。然:如此。王(wàng望):被拥戴为王而得天下的意思。检:节制、制止。途:道路。莩(piǎo瞟):饿死的人。发:开仓济民。无:同“毋”,不要。斯:这样,如此。
【评析】
所谓“王道”,是与“霸道”相对立的:“霸道”基于“力”,“王道”基于“德”。以力服人,难以服人心;以德服人,才能使人心悦诚服。因此,孟子主张关心人民的疾苦,减轻人民的负担,解决人民的温
饱,使之“养生丧死而无憾”,然后推行道德教化。孟子的“王道”思想确是一种开明的、有远见的政治观,它既对人民有利,又符合封建统治者的长远利益。此章记述孟子针对梁惠王自满于“移民”、“移粟”的矜功思想,提出“无罪岁”,重在反省自己是否行“王道”的政治见解。孟子认为梁惠王的办法不能说一无是处,但还是没有在根本问题上着力,所以用“五十步笑百步”的例子来打比喻。梁惠王关注的中心问题是如何才能使更多的民众来归顺他,孟子因势利导地讲述了“王道”的政治、经济措施。孟子认为要称王称霸,首先必须得到民众的拥护,而做到这一点的起码条件是民生有保障,这就是文中所说的“生、死没有缺憾,是王道的开端”。孟子在此所规划的施政措施,概括起来是两条:一是使百姓富庶,二是要对他们进行伦理道德教育。这与孔子所谓“富之”(先使民众富庶)、“教之”(然后对他们进行教育)的观点(见《论语·子路》篇)是一脉相承的。从文学角度来看,本章文字精练,语言生动,表叙清晰,层次分明,同时,运用了逻辑上的“类比推理”,更增说服力,不愧为一篇佳作。“以五十步笑百步”至今仍流行在群众语汇之中。古人谓孟子“善辩”,读了本章之后,诚信言之不虚。
【原文】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以刃与政,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像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译文】
梁惠王说:“我愿意接受您的教诲。”孟子回答说:“杀人用木棒和刀剑,有什么不同?”
惠王说:“没有什么不同。”(孟子又)说:“用刀子杀人和施行暴政而置百姓于死地,两者有区别吗?”惠王说:“这也没有什么区别。”(孟子再)说:“现在您的厨房里有肥美的肉食,马栏里有膘肥体壮的马匹,可是百姓却面黄肌瘦,许多人因为饥饿而暴尸野外,这实际上是统治者率领着禽兽来吃人!兽类自相残杀,人们尚且厌恶它;做老百姓父母官的,主持政治,却不免于率领禽兽来吃人,那又怎么能做老百姓的父母官呢?”孔子说:‘最开始制作木偶、土偶陪葬的人,大概要断子绝孙吧!’他说这话就是因为‘俑’很像人形却用来陪葬。(连这种行为孔子都感到愤慨,)又怎么可以使百姓因受饥饿而死亡呢?”
【注释】
安:安心乐意地,诚意地。承教:接受教训。梃:木棒。刃:利刀。上“以”字犹“用”,下“以”字是句中助词。庖(páo袍):厨房。厩(jiù旧):马棚。且:副词,尚且。俑(yǒng勇):木偶人或土偶人,用来殉葬。
【评析】
此章紧接上章,开篇首便是梁惠王“愿安承教”,表示愿意接受教训,就是上章所谈的“王道”。孟子所谓“王道”,就是“仁政”(仁爱人民的政治)。他认为“仁政”的先决条件是“仁心”,没有“仁心”,“仁政”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此章以激发惠王的“仁心”为主题,来启发他的“仁政”思想。全章不过一百二十五个字,却使用了四个譬喻,生动而尖锐地指出“以政杀人”的“不仁”来引起惠王的警惕,提高他的觉悟;又以人们对兽相食尚且恶其残忍,仅具有人的形象的“俑”作陪葬具有同情心的道理,来说明人之所以不同于禽兽就是人有同情心,这样来激发惠王对人民的仁心。孟子联系当时的社会现实,深刻地暴露,无情地鞭挞社会的不合理现象。他揭示社会财富分配的极端不均,少数人“庖有肥肉,厩有肥马”,而广大的老百姓则“民有饥色,野有饿莩”。他尖锐批判统治者“以政杀人”、“率兽而食人”。认为这样的统治者哪能当人民的“父母”官。孟子在揭露和批判中,阐述了他的“王道”、“仁政”的基石——“仁”的思想,表达了孟子对人民的深刻同情和无比的热爱。
【原文】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译文】
梁惠王对孟子说:“魏国的强大,在当时没有哪一个国家赶得上,这是您所知道的。等到我继承王位后,东面被齐国打败,连太子申也死在这里;西面又败给秦国,丧失河西的地方七百里;南面的八座城邑又被楚国抢走。我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发誓要为所有的阵亡将士报仇雪耻,您看怎么办才能成功呢?”孟子回答说:“一个国家的疆土即使只有方圆百里,也可以行仁政而使天下归服。大王如能对民众施行仁政,减省刑罚、薄敛赋税,叫百姓深耕土壤、清除杂草;使青壮年在空闲时修习孝悌忠信的道理,在家用这些来侍奉父兄,出外用这些来侍奉尊长;就能使他们拿着木棒也可以打击秦、楚的坚甲利兵了。那些国家侵夺民众的农时,使他们不能耕种农田来养活自己的父母,父母挨冻受饿,兄弟、妻儿离散。那些国家的民众沉陷在痛苦的深渊中,大王去讨伐他们,又有谁能与您抵抗呢?所以有句老话:‘行仁政的人无敌于天下。’您不要再怀疑了吧!”
【注释】
晋国:韩、赵、魏三家分晋,列为诸侯,战国时还被称为三晋。这里的晋国是指魏国,是魏惠王自称本国。叟:是对长者的称谓,此指孟子。比:为,代替。一:专一地,集中全力地。洒:与“洗刷”的“洗”同,报仇雪耻的意思。省:减省。税敛:税收。易:治理得很好。耨(nòu):锄草。修:治,学习和检察的意思。挞:同“打”,打击。彼:指他国,下句同。陷溺:朱熹《集注》云:“陷,陷于阱;溺,溺于水,暴虐之意。”征:讨伐。夫:助词,无义。
【评析】
此章阐明“仁者无敌”的意思。梁惠王困惑魏国本强大,为何遭到战争的失败,因而请问战胜强敌,报仇雪耻的办法。孟子认为小国行仁政尚且可以无敌于天下,胜败、强弱的关键不在于土地的广狭和兵甲的利钝,而在于民心的向背——仁者得民心,不仁者失民心——即在于“仁”与“不仁”。写仁者着重指出仁政的纲领,写不仁者着重指出人民的痛苦。在封建社会,万事以农为本。统治者如能重视农业,免除苛捐杂税,指导农民耕作,那么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则强盛无敌。历史上出现的“光武中兴”、“贞观之治”,都是因为统治者奉行仁政,“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老百姓生活环境宽松,生产积极性提高,农业生产高度发展,才有如此强盛的国力。反之,则国家衰败,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样来论证“仁”与“不仁”的不同后果,使听者得以从积极方面努力,而从消极方面有所警惕。重复用“彼”字,再垫一句“彼陷溺其民”以加重上文的意义,则下句“夫谁与王敌”更为有力。孟子解释“征”的意义说,“征之为言正也”(见《尽心》下篇),就是说,以此方的“正”去纠正彼方的“不正”,彼方因不得民心而自然失败,所以说“夫谁与王敌”。从一个“征”字的意义,点明战争不是为国君报仇雪耻,而是为了救民。人心的背向固然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但绝非全部因素,军备的武器优劣不可低估。孟子认为行“王道”,得民心,则可以用自制的棍棒,战胜秦、楚的坚甲利兵,这又失之偏颇,近于迂阔了。孟子游说诸侯,力图借以推行“仁政”,而终不为诸侯所用,其原因亦即在此。
【原文】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孰能一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孰能与之?’‘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译文】
孟子进见梁襄王,出来告诉别人说:“看上去他不像个国君的样子,接近他也觉察不出能使人敬畏的地方。他突然问我:‘天下怎样才能安定?’我回答说:‘统一才能安定。’(他又问我:)‘谁能统一天下呢?’我答道:‘不喜欢杀人的国君才能统一天下。’(他再问我:)‘那有谁来归顺他呢?’(我再答道:)‘天下的民众都会归顺他的。大王您知道禾苗的生长情况吗?七八月间如果天下大旱,那么禾苗就会干枯了。当天上布满了云朵,下起了滂沱大雨时,禾苗就蓬勃地挺立起来了。像这样,什么力量能遏止它呢?当今天下的君主,没有不喜欢杀人的,如若有不喜欢杀人的,那么天下的民众都伸起脖子来盼望他的。真能如此,民众归附他,犹如水往低处流一样,奔流直下,那谁又能阻挡得了呢?’”
【注释】
襄王:惠王的儿子。语(yù预):告诉。卒(cù促)然:突然。卒:通“猝”。恶(wū乌)乎:怎样,如何。与:此处为归顺、顺从之意。槁(gǎo搞):干枯。油然:盛多的样子。浡(bó勃):蓬蓬勃勃地。兴:生起。沛然:大雨滂沱的样子。人牧:管理民众的人,即统治者。御:遏止,挡着,制止。引领:伸起颈项。归:归往,归附。由:与“犹”通用。
【评析】
此章值得注意的是孟子讲“统一的论述”。他认为,唯有统一才能使天下安定。即早在秦统一中国之前一个世纪,“统一”已经成为知识精英(即士阶层)的共识了。秦的政治统一与西周的政治统一是两种不同的模式,前者是中央集权制,后者颇类似于后来的自治联邦制。但从孟子不大讲恢复周礼,以及他在某些政治问题上不同于孔学的情况看来,他的“统一”似乎不是指西周式的“统一”。由此可以体会到,公元前221年的统一,实在是水到渠成的总结,而不是秦始皇个人拍脑袋的发明。至于孟子说“不喜好杀人者能统一天下”,是指争取民心问题,显然不是说统一的手段,他认为以“至仁”讨伐“至不仁”,不至于打得“血流漂杵”;只要有了“仁”为资本,拿着“木棒”的民众也能对付“不仁者”的“坚甲利兵”了。孟子“定于一”的观点,反映了人民的心愿,合乎社会、历史发展的潮流。我国历史上曾出现过春秋战国、三国、南北朝等多次分裂,但分裂是暂时的,最终又统一起来。我们的民族、国家之所以能久分之后,重归统一,有其内在的文化和精神因素,使之形成一股强劲的“内聚力”。这种“内聚力”的形成,与儒家的“大一统”观是分不开的。儒家的“大一统”观,对中华民族的团结和中国的统一,在历史上已起过巨大的作用。至今“内聚力”仍然在亿万炎黄子孙中存在着,它将是现实中国发展、进步的强大动力。
【原文】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
齿乞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为我爱也。”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王说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
【译文】
齐宣王问孟子说:“齐桓公、晋文公称霸的事儿,您可以讲给我听吗?”孟子回答说:“孔子的弟子们没有谈论齐桓公、晋文公称霸事迹的人,因此后世没有流传,我也没有听说过。一定要说,那就谈用道德的力量来统一天下的‘王’道吧!”宣王说:“具有怎样的德行才能称王天下呢?”孟子说:“安抚民众而称王天下,就没有力量能够遏止。”宣王说:“像我这样的人,能够安抚民众吗?”孟子说:“能。”宣王说:“凭什么知道我能够呢?”孟子说:“我听大臣胡齿乞说,大王坐在殿堂上,有牵牛的人从堂下经过,大王见了问道:‘牛往哪儿牵啊?’那人答道:‘要用它来祭钟。’大王说:‘放了它吧,我不忍心它战栗发抖,那是没有罪而被处死。’那人说:‘那就不祭钟了?’大王说:‘怎么能不祭呢?用羊来代替。’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宣王说:“有这回事。”孟子说:“有这样的心思就足以称王天下了。百姓们都认为
大王吝啬,我总觉得大王是不忍心。”宣王说:“是啊,确实有百姓这样认为。齐国虽然狭小,我何至于要吝啬一条牛?只是不忍心它战栗发抖,就像没有罪而被处死一般,所以用羊换下它。”孟子说:“大王不要怪百姓认为你吝啬,用小的替换大的,这用心他们怎么会知道呢?大王如果怜悯它,没有罪而被处死,那么牛和羊有什么区别呢?”宣王笑着说:“这真算什么心思呢?我并不是吝啬这点钱财而用羊来代换的,怪不得百姓要说我吝啬。”孟子说:“没有关系,这是仁爱之道。您只看到牛而未见到羊。君子对于禽兽啊,见到活着的就不忍心再见到死的,听到它们的叫声就不忍心再吃它们的肉,因此君子远离厨房。”宣王高兴地说:“《诗经》上讲:‘他人所具有的心思,我能确切地来理解。’正是对先生而言的啊!我已经做了这件事,回过头来寻求却不了解自己的心思,先生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倒有些感动了。这样的心思能与王道相合,是为什么呢?”
【注释】
齐宣王:姓田,名辟疆,公元前342年即位,公元前324年卒。齐桓:姓姜,名小白。晋文:姓姬,名重耳。皆春秋时霸君。未之闻:即“未闻之”。以:同“已”。无已:不得已。保:安抚,保护。御:挡住,制止。莫之能御:即“莫能御之”。“牛何之”的“之”:作“往”字解。衅钟:新钟铸成,杀牲取血,涂抹钟的缝隙。是古时的一种祭祀仪式。觳觫(húsù胡速):恐惧发抖的样子。废:不用。足以王(wàng旺):足够“王天下”的条件。爱:此作“吝啬”解。恶(wū乌):何。说:同“悦”。夫子:先生。戚戚:心情激动的样子。
【原文】
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王请度之。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
【译文】
孟子说:“有人对大王说‘我的力气足以举起三千斤重,但举不起一根羽毛;眼力足够看清秋天鸟的细毛的尖端,但看不见一车木柴’,大王会同意这种说法吗?”宣王说:“不能。”(孟子说:)“现在大王的恩惠足以施及禽兽,而好处却不能到达百姓,恰恰是什么原因呢?那么举不起一根羽毛,是因为没有花费力气;看不见一车木柴,是没有使用眼力;不能安抚百姓,是没有施加恩惠。所以,大王的不行仁德的政治来统一天下,是不肯做,不是没有能力。”宣王说:“不肯做和没有能力的表现,有什么区别呢?”孟子说:“用胳膊挟着泰山跳过北海,告诉别人说‘我做不到’,这确实是不能;然而,替老人折取树枝,对人说‘我做不到。’这就是不去做,而不是做不到。所以说,大王您不行仁政以统一天下,并不是属于挟着泰山过北海这一类,而是属于折取树枝这一类的。敬重自己的长辈,从而推广到敬重他人的长辈;爱护自己的晚辈,从而推广到爱护他人的晚辈,这样天下就能运转于手掌之上了。《诗经》上说:‘先给妻子做榜样,由此推广到兄弟,再进而推广到封邑和国家。’说的不过是以这样的心思,来施加于其他方面而已。因此,广施恩惠足以保有天下,不广施恩惠连妻儿都无法守护。古代的圣贤之所以能大大超过常人没有其他的原因,不过是善于把自己的好行为施及于他人而已。现在大王的恩惠足以施及禽兽,而好处却不能达到百姓,这是什么原因呢?称了才知道轻重,量了才知道长短。各种事物都是如此,而心思则尤其是这样,大王请度量一下。难道大王非得兴师动众,使将士冒着死亡的危险,去和别国打仗结怨,这样做您心里才高兴吗?”
【注释】
复:陈述,报告。钧:三十斤。豪:同“毫”。舆:车。见保:被保护。此“见”字表示被动。
不王(wàng旺):指未能实行王道。形:具体表现。太山:即泰山。“老吾”二句:上一“老”、“幼”是动词,作为老者、幼者而敬他、爱他。下二“老”、“幼”字是名词。运于掌:运转于手掌上,譬喻天下很易治理。刑:做榜样,此作动词用。寡妻:正妻。御:推进。权:秤锤,此处作动词用。度:尺度,此处作动词用。抑:难道,或者,表示揣测未定的连词。
【原文】
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王笑而不言。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曰:“否!吾不为是也。”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王曰:“若是其甚与?”曰:“殆有甚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曰:“可得闻与?”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曰:“楚人胜。”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抵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译文】
宣王说:“不,我对此有什么高兴呢?(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我要实现最高的理想啊!”孟子说:“您的最高的理想,能说出来听听吗?”宣王笑着不回答。孟子说:“是因为肥美的食物不能满足于口腹呢?还是轻暖的衣服不能满足于躯体?或者因为缤纷的色彩不能满足眼睛的观赏?悦耳的乐曲不能满足耳朵的倾听?宠幸的姬妾臣仆不能满足身边的使唤呢?(这些,)大王的大小臣仆,都能够供奉给您,大王难道是为了这些吗?”宣王说:“不!我不是为了这些。”孟子说:“那么您的最高理想我知道了:您是准备扩张领土,使秦、楚那样的国家都臣服于自己而做天下的盟主,同时安抚四周落后外族。不过用此种做法,去实现您的理想,就像爬到树上去捉鱼一样。”宣王问:“有这么严重吗?”孟子说:“恐怕还更严重呢!
爬到树上去捉鱼,即使没有所得,却不会带来灾难;用您这样的作为,去实现您的理想,费尽心力去做了,必定会带来灾难。”宣王说:“能让我知道其原因吗?”孟子说:“邹人和楚人作战,大王认为谁能取胜?”宣王说:“楚人取胜。”孟子说:“可见小国当然抵挡不了大国,人口少的国家当然打不赢人口多的,弱国当然不能与强国为敌。四海之内,方圆千里的土地有九块,齐国只占有其中的九分之一;以一个来制服八个,与邹人对抗楚人有什么不同?何不回到根本上来解决问题。现在大王若能施行仁政,就会使天下的士大夫都愿在大王的朝廷中任职,耕田的人都愿在大王的土地上耕种,商贩都愿在大王的集市上交易,旅客都愿在大王的道路上行走,天下对自己的君主感到不满的人,都愿到大王这里控诉。要是如此的话,谁又能抵挡得了呢?”
【注释】
是:指这样做。为:因为。下“抑为”、“岂为”、“不为”同。肥甘:指食物。轻暖:指衣裘。都作名词用。采色:文采美色。便嬖(piánbì骈必):左右被宠爱的人。辟:扩大。莅:临,至。中国:指中原。抚:安抚。若:如此。集:会积。盖(hé河):与“盍”同,何不。疾:仇恨。赴愬:前往申诉。愬:同“诉”。
【原文】
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无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斑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译文】
宣王说:“我糊涂了,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请先生助成我的志向,明确地教诲我。我虽然不聪明,也让我试着去做。”孟子说:“没有固定的产业却有坚定的道德信念,只有士人才能做到。若是民众,没有固定的产业,也就不会有坚定的道德信念,如果没有坚定的道德信念,就会放荡胡为无所不作了。等到犯了罪,再去加以处罚,这就是坑害百姓。哪有仁爱的人执政,却做出坑害民众的事情呢?因此,贤明的君主规定民众的产业,必须使他上足以侍奉父母,下足以抚养妻儿;好年成一年到头丰衣足食,坏年成也不至于饥饿而死,然后驱使他们向善,所以民众容易听从。现在规定民众的产业,上不足以侍奉父母,下不足以抚养妻儿,丰年劳苦艰辛,荒年不免于死亡。这样,仅仅救济死亡都恐怕来不及,哪还有余暇讲求礼义呢?大王要施行仁政,何不回到根本上来解决问题。五亩宅田,种植桑树,年满五十的人就能穿上丝绸了;鸡豚狗彘的这类家蓄,不错过它们的繁殖期,年满七十的人就能吃上肉了;百亩农田,不误了它的耕作时期,八口的人家,就能没有饥荒了;注重各级学校的教育,强调孝敬长辈的道理,须发斑白的人就不至于在道路上背物负重了。老年人能穿上丝绸、吃上肉,老百姓能不受饥寒,做到了这些而不称王天下的,还从未有过的。”
【注释】
惛(hūn昏):同“昏”,糊涂,愚昧。恒:常,一定的,固定的,坚定的。放:放荡。辟:同“僻”,与“邪”同义。侈:不依制度,胡行乱为。刑:作动词用,加以刑罚。罔,同“网”,坑害。是故:所以。制:规定。轻:易。惟:仅只。不赡(shàn善):不足,不及。奚:何。暇:余时。治:学习。之:指“王道”。
【评析】
孟子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负、有高度社会责任感的思想家。在他所处的战国时代,各诸侯国的国君都是野心勃勃地追求“莅中国而抚四夷”的霸主地位。对外连年征战,对内盘剥人民,致使广大人民“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过着苦难的生活。孟子针对社会现实,提出“发政施仁”。“发政”,就是改革政治;“施仁”,就是施行“仁政”,实现“王道”。此章是孟子谈仁政、王道的重要言论,一向为人们重视。孟子认为,能否实施仁政、王道的充分和必要条件是“不忍之心”,即人人都可能具有恻隐之心。其次,要善于把这种“不忍之心”向外推,由对禽兽的“不忍”推及于天下之人,即由近及远地推广到老百姓身上施行仁政。孟子还强调事在人为,没有“不能”,只有“不为”。“霸”必陷于败,而“保民而王”才能江山永固。本章内容论理鞭辟入里,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全章分四段:(一)“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以上——“见牛未见羊”的“不忍”之心是“保民而王”的基础;(二)“王请度之”以上——“恩及禽兽、功不至百姓”是对“仁政”的“不为”而非“不能”;(三)“孰能御之”以上——以力求霸必定失败,“保民而王”必定成功;(四)“未之有也”以上——有养有教是实行仁政的根本措施。使用爽朗、遒劲的语言来表达丰富、豪迈的思想感情,是孟子最擅长的。这篇文章表现手法的特点,可从三个方面来分析:(一)从一个小问题引出一番大道理——从“以羊易牛”,“见其生不忍见其死”,说到“推恩足以保四海”;(二)从肯定优点来衬出对方的缺点——以“见牛未见羊”的“仁术”的表现来衬出对“仁政”的“不为而非不能”的缺点;(三)巧妙地使用譬喻,加强文章的逻辑性——掌握对方思想上的矛盾变化的情况,以“力举百钧”和“为长者折枝”两组譬喻,显出“恩及禽兽、功不及百姓”的反逻辑性;又以“邹不敌楚”的譬喻,阐明力量不可恃的道理;即趁势引入实行仁政、掌握人民力量,便可以“朝秦楚,莅中国”而“王天下”以满足其“大欲”。在长篇大论的谈话中,如果开口便抽象地说一套大道理,或者教条式地把缺点批评一番,那会使对方感到沉闷厌倦,使自己所说的一切“如水投石”地打不进对方的心坎。此文从侧面或反面引人入胜,然后再用剀切的譬喻启发对方的理性认识,归结到文章的正面,使全篇主题毫无遗憾地表达出来,其结构也十分完整,字里行间充满着生动、活泼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