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位:河南经贸职业学院
出版时间:2015年10月第1版第1次
本书概述:本书以犀利的文笔,清新的格调叙述了一位学人在浮华喧嚣的时代语境中,独特的生命感悟,叙写了学人敏锐的心灵在生活起起伏伏、明明暗暗中捕捉到的那些闪闪烁烁的情理哲思,特别是作者在当今文化历史散文泛滥的今天,
作者姓名: 王庆杰
出版社: 中国言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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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定价:45
内容简介
本书以犀利的文笔,清新的格调叙述了一位学人在浮华喧嚣的时代语境中,独特的生命感悟,叙写了学人敏锐的心灵在生活起起伏伏、明明暗暗中捕捉到的那些闪闪烁烁的情理哲思,特别是作者在当今文化历史散文泛滥的今天,对历史脉络人性化的暖意解读,对生命时光里那些吉光片羽的打捞,都渗透了一位学人的学术良知与操守。
作者简介
王庆杰 学者,现客居河南郑州。主要著作有《比较视野中的红楼梦研究》《周易视界中的红楼梦探幽》等十余部。
第一章 乡土文化的考察:故乡生命的淘洗
第一节 乡土的培育
第二节 乡情的发酵
第二章 青春文化的考察:韶华时光的磨砺
第一节 贫穷的叛逆
第二节 溶血的阵痛
第三章 文化血脉的考察:生命精神的发育
第一节 文学的胎记
第二节 声音的重量
第三节 文化的践履
附录 王庆杰文学创作年表
后记
第一辑 家事
往事片羽
老家人
老家人,一言难尽。
老家是瓷片,粘贴在你人生的履历簿上。你志得意满衣锦还乡时,老家人欢迎你;你栽了跟头失魂落魄回归故里时,老家人也不唾弃你。在乡下老家的爹妈听说城里很多人下岗,爹对我和妻说:“在城里不行,回家种地,不丢人!”老家,是一个消化功能极好的胃,吸纳一切,包容一切。老家,是你生命的脐带儿,脉息相通,根梢相连;老家人,行走在你人生的视野里,血质相同,习性相近;浪迹天涯,举目无亲,他乡遇故知,人生大喜事。老家人萍水相逢,亲煞我也。
老家人是引发你情感燃爆的导火索。距离使然,你居住的城市与那个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老家两点成一线,丝丝缕缕魂牵梦绕。老家人在家看电视,看到天气预报中说到你客住的这座城市,“瞧,×××就在这个城市上班呢?”老家人因你而格外关注一个城市。谁进城办事,老家人总会在上车前嘱咐一句,“你×哥×姐×姑×叔在那儿上班,有事找他们去!”我的一位朋友,老家在农村,妻是城里人,两口常为此闹口角儿,朋友说:“老家人进城来咱这儿,是瞧得起咱!”朋友妻满腹委屈,“就你老家人事多,吃喝住不用说,跑腿办事累死还不说,事给他办成,一拍屁股走人,连句谢话都没有,办不成事,他嘴噘老高,好像欠他什么似的!”在学校上小学的女儿用“讨厌”这个词造句也是“我妈妈最讨厌爸爸老家的人!”老家人依然频频走入你家,看病的,找工作的,买东西的,躲避计划生育的,打官司的,顺路来城闲逛的……应有尽有穿梭不断,你满脸堆笑陪着,唯恐老家人说你吃了几天“皇粮”便烧包儿得狗眼看人低;你调动各种人际关系为他们办事,唯恐老家人回去捣你的脊梁骨说你芝麻大的事儿都办不成,“没出息!没混出个人样来!”吃饱喝足逛够事办成,你还得送他们到车站候车室,买好车票送他上车,你还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笑盈盈,“有空儿还来呀!”老家人,你忙煞人也。
老家人是一张大网,你永远在网中挣扎,这张网让你过滤掉执拗,变得入乡随俗,逢人就让烟,管你在外官居几品,位高几丈,回到老家,你就得长幼有序,依理行事。听说一件事,说的是一人在外县当书记,此人甚是倨傲,老家人找他办事,若开口喊乳名掉过脸去不理不睬,必得喊“书记”方可开口说话,连他爹进县城找他也得当着众人的面喊“×书记”,他才笑脸相迎。一日此人坐着轿车回老家,车陷泥坑,求人相助,众人退避而远之,暗自诅咒“咋不一头栽死这王八羔书记!哼!这会儿才想起老家人了!”母亲常嘱咐我们兄妹“在老家,千万不能架子大,别眼里没老没少,老家是根呀!”一位仁兄也曾遇几件事,让他陷入尴尬境地,这位仁兄平时爱好舞文弄墨,糅合道听途说的几件坟茔之事,用第一人称写了一篇名叫《祖坟的故事》登在报上。谁知老家人看到后,找到他胆小怕事的父亲,“小子吃饱撑得了,敢给老祖先扣屎盆子!”惊吓得老父亲连连打电话让儿子回去“赎罪”。仁兄费尽口舌,大讲“文学的真实不等于生活的真实”,特讲文中的“我”不是我,老家人终一头雾水弄不清闹不明,心中恼恨怨气终不能消解。急得爹也劝道:“孩子,写啥不行,非写祖坟?”仁兄也一脸辛苦,悻悻而归。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位仁兄又应一家报社之约,写了一篇小村传记的文章,文中有对小村思想滞后、发展缓慢的忧思与感叹,谁知给村人看到,说仁兄“给老家抹黑,揭了老家人的短处!”吓得老母亲心脏病复发,“孩子,你可别再闯祸了”。老家人,以一种无形的抗拒力过滤着他认为的“杂质”,单纯得偏执,偏执得透明。一位朋友给我讲了他在老家人中闹的笑话,一次,朋友回农村老家过年,见到当了村长的堂伯,朋友对自己的女友说:“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德高望重的堂伯!”此语一出笑呵呵的堂伯脸色陡变,支吾而去,朋友大惑不解。谁知不几日,此人找到朋友的父亲发牢骚道:“哪一点我得罪你家了,连你家孩子也挖苦我,说我地位高了忘记了群众?”弄得朋友哭笑不得,连翻开成语词典给堂伯解释。老家人,你难煞我也。
老家人,如颜料,印染在你人生的画布上;如万能胶,粘住你生命的根;如四处蔓延的爬山虎,遮掩得你生活密不透风。一句话,老家人,是你生命的影子。
母亲的“土事”
“人吃黄土一辈子,黄土吃人只一口”,母亲爱在我们面前唠叨这句话,她的心里有着浓厚的乡土情结。她和千千万万土生土长的农民一样,黄土是她生命维系和灵魂皈依的地方。
每年过冬前,母亲总爱挖院子当中那个祖传下来的地窖,佝偻着身子,沿着梯子爬到地窖下,我们用绳子绑着菜篮,把萝卜、白菜、红薯都一篮一篮地送到在地窖下的母亲手里,母亲摆放它们的动作很轻也很美丽,如抚摸偎依在她身边的儿孙,如在雕塑着一件艺术品,码放得整齐而有棱角。我们看见母亲坐在地窖中间,自足地欣赏着四周那一垛垛凝结着它心血和汗水秋收冬藏的劳动果实。一个冬天,我们姊妹总是在这个地窖里爬上爬下。有一次,我爬到地窖下捡红薯,一条花绿的青蛇正蜷缩在地窖的土堆旁,也许是我的响动惊醒了它冬眠的酣梦,它吐着蛇信子蠕动着身子睁开惺忪的双眼向我示威。我吓得不敢大声出气,胡乱地捡了几块红薯,哆哆嗦嗦爬出了地窖,告知了母亲,母亲制止哥哥要把蛇弄出来的举动,“蛇是神,能带来富,别动它!”春节到来,家中所有的年货都要放在地窖里,在母亲的眼里,地窖是存放货物最安全最稳妥的地方。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母亲爱把钱装在瓦罐里埋在土里,把家门的备用钥匙全都要埋在土里,来到城里也嘱咐我们兄妹也要这样做。母亲来到钢筋水泥的城里,总住不习惯楼房,总感觉没了底气,少了泥土味,她站在妹妹家高高的十六楼,不敢往楼下看,“头晕!”晚上也总是睡得不踏实,“风一吹,感觉房子在直摇晃。”一天,母亲想在楼下找点黄土,找了半天,也没有弄到一抔土,“花园里那点土,挖掘了实在可惜,在老家,肥土多的是,下一次我带来一些!”谁知过了不久,母亲在车站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她,母亲一头汗水,拎着一包沉甸甸的草木灰肥土。我们在阳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母亲又从包里掏出辣椒、丝瓜、菠菜种子,我第一次看到母亲来到城里脸上绽放的笑容。从此,侍奉阳台上那一丛蓬蓬勃勃的绿,成了母亲每天在城里的唯一精神寄托,成了她生命的希望。母亲浇水前必要把水灌进塑料瓶里沉淀,然后再用,“漂白粉味,会伤害菜苗。”晚饭后,母亲爱站在阳台的那一蓬绿前,给我们讲“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故事,都市里,我们又感到了田园的乐趣。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的土地情结越来越重,对都市生活越来越腻烦,爱念叨着魂归故土的故事,给我们讲着那浓浓的乡土情结,向土而生,向土而活,向土而死。一抔黄土,满腔柔情,母亲,我们从您的身上解读了黄土地的深刻内涵。
粘贴父亲青春的瓷片
这件事说起来总让人忍俊不禁,哑然失笑。
年过半百的父亲虽然文化程度不高,略通文墨他却常爱吟诗诵词,摘抄名言警句,这嗜好于我们兄妹几个影响最甚,但闲暇时他也常爱同我们兴致盎然地谈起一位影星,一位永远让他常说常新的令他崇拜一生的影星。
这就是刘晓庆。那时,我刚上高中,父亲便让我读刘晓庆写的《我的路》那本书。“学学人家的奋斗精神!”父亲爱这样训导我们。记不清《我的路》这本书,我读了多少遍,反正里面父亲用红线标出的句子,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无疑,这是一本执着拉起我青春纤绳的书。父亲平时一直在搜集着关于刘晓庆的文字与图片,他的摘抄本全是清一色的印有刘晓庆照片的硬皮塑料本。我们家的墙壁上,也贴满了刘晓庆的各种彩画。父亲有剪报的习惯,一本厚厚的剪报本,零零碎碎地贴满了有关刘晓庆的各种资料,他视若珍宝。
一周日,父亲兴冲冲地告诉那时已读高三的我:“看,刘晓庆已经离婚了,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咱向人家求爱!”父亲把报纸递给我看。母亲在一旁佯装嗔怒道:“你说话真不把门儿,人家多大年龄,咱多大年龄?”父亲却振振有词:“年龄大些有啥?这可是个机会呀!”父亲说得一本正轻,我们兄妹几个却全笑了起来。这事现在细想不免荒唐,但却能看出父亲对这位常招非议、极富个性的影星是多么的欣赏。多年以后,父亲见到我大学的女友,问之印象如何?他一脸失望地说:“你的眼力不行!咋看不出有刘晓庆身上的那股劲儿呢!”气质,老家话叫“劲儿”。选儿媳,父亲也把刘晓庆当成了参照系。
在父亲的青春韶华中,刘晓庆那种泼辣果敢的个性,无疑是粘贴父亲青春的瓷片。我们也同他谈起时下正大红大紫的其他影星,父亲却直摇头不敢苟同,“哪能同人家刘晓庆比呢?演技平平,个性全无,奶油味儿太浓。”
刘晓庆在影视圈的点滴风波,情感剧变,父亲也关注,也品评。电视剧《武则天》上演时,父亲一集不落全部看完,边看边感叹道:“刘晓庆也老了,瞧瞧她眼角儿的鱼尾纹!”我们在一旁吃吃地笑:“爸,你是不是戴着显微镜看的?”
父亲一生俭朴,但对于买书却毫不吝惜,尤其是关于刘晓庆的书更是不吝钱财。《从影视明星到亿万富姐》、《我和刘晓庆:不得不说的故事》,眼花的父亲常看之深夜,边看边自语道:“陈国军,你咋能这样?”“刘晓庆,我们支持你……”刘晓庆,如一张瓷片,深嵌于父亲青春的履历中,也深嵌于父亲对我们的殷殷期望中。刘晓庆,你可知晓否?
穷得没道理
你是一个穷怕了的人。
小时候,国穷家也穷。爷爷说,穷好啊!在爷爷的心目中,一穷就会根红苗正,一穷就会睡得安稳踏实,绑票抢劫的不会来,连讨饭的也绕门而过。自古穷通皆有定,孩子,认命吧。可当你眼睁睁地看到,因为穷,二伯没钱看病,受尽煎熬,撒手人寰;因为穷,三叔婚事落空,孑然一生;因为穷,父母的深深叹息灌满了你童年的耳鼓。穷仿佛就是一根伸缩自如的绳套,紧紧勒住你生命的脖颈。
你也曾为剪断这可怕的绳套明明暗暗发过多少铮铮誓言:当你跟爷爷赶庙会,爷爷饿着肚子,却化一角钱为你买一根油条,看着你狼吞虎咽的馋样,爷爷捋着山羊胡子笑了。你说,将来长大了要挣很多钱,为爷买一车油条;走进校门的你,也决心要像七品芝麻官唐成那样“热桌子凉板凳,铁砚磨穿”,一举成名,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爹妈过上不愁吃不愁喝的富人生活;考学、毕业分配、留城工作,当你领了薪水有限的几张钞票时,你愣愣地呆立良久,你对“价值”这两个神圣的字眼儿猛然发生了串串疑问,这就是十年寒窗所结出的几颗干瘪的浆果?这就是父训师教所谓“安贫乐道”般的清高?一股股透心的凉气穿透你的全身,那一夜,你失眠了。
穷,引导你陷入思索的深渊。不思不知道,一思让你委屈得直欲哭无泪,凭什么,我要受穷?论学历,本科学历的你并不比别人低,论脑子你也不比别人笨,论社会地位,你气宇轩昂,人见人羡,唉!可怕的穷为什么总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你从根到梢,找不到一条你穷的理由。没道理的穷,让你直愠怒,让你猛然惊醒。
你变了,你变成了一个为穷而奋斗的人。你信奉:“一招鲜,吃遍天”的古训,你有写作之能,握起笔,你一肚子的话直欲外涌,当今报刊林立,有才情的你就狠劲儿写吧。东方不亮西方亮,人家不会亏待了你。不菲的稿酬顿使你菜多油腥,人多精神;越写越顺畅的文笔,也让你笔起龙蛇,伏脉千里,你感到一种充实的自信。穷的绳套慢慢松解,你长长地出了一口闷气,你想完全摆脱穷的围城,才情真是一笔末被开掘的富矿,你也暗自惊讶于你的潜层能量。
你算是明白了,过分地蜷缩自己,只能是一种物质和精神上的侏儒,世界上从来没有救世主,拯救我们的只能是我们自己。布衣萧索、穷困潦倒,似乎是我们脑子中文人的“画像”,但我们传统道德在强调精神至上时,却也把物质的渴求贬损得一无是处。文人啊!当你在“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古训中自我陶醉时,你可曾想过穷不是文人的专利,不是文人非披上身的一件破长衫。穷,理何在,缘何由?走吧!“黄金屋”虚无缥缈,你却依然蜗居一隅捉襟见肘,踌躇徘徊,你依然为生机奔波不止忙个不停。穷,如一根刺藜扎在你生活的圆桌上,扎在你生命的穴位上。
挖掉穷根,走向富裕,这绝不是与文人无缘,恰恰也是作为普通人的你理所应当的追求与渴望;囊中羞涩,杯水车薪,这也绝不是作为文人的你所应当固守的操守。记住,你穷得没道理。
房子啊,我为你奋扫手中笔
大学毕业留郑的我和妻,如小鸟般在城市屋檐下迁徙不停,那个叫家的房子其实就是我们栖息的一棵树。
租房而居,寄人篱下,漂泊之感常袭我们心头,伴随我和妻两家单位的屡屡搬迁,在郑州的路寨、小杜庄、关虎屯这些都市村庄中,我们家的小屋也升起了袅袅生活的炊烟。性格迥异的各家房东,让涉世之初的我们真切地触摸到了社会肌肤的炎凉,毗邻而住的做生意的、在酒店、歌房打工的、收废品的诸家邻居,来自天南地北,秉性阅历大相径庭的他们,开启了我们细微看世界的第一扇门扉。深夜我爬格子间歇,推窗眺望这座万家灯火的偌大城市,想拥有自己房子的渴望一次次在心头强烈地疯长。
结婚前夕,我曾向妻夸下海口,“用我这杆笔就能写出一套房子来!”君子言凿,驷马难追。市场经济,物欲滔滔,工薪阶层,舞文弄墨,收入微薄,日子捉襟见肘,面对不啻天文数字的房价,我们怎能不高山仰止,望而却步。钱是硬头货,农人话俗理不假,卖文不如卖菜,平时稿酬鸡零狗碎,妻娴熟地一一记录在案后,悉数存入银行,银行小姐大惑不解,“几元钱也犯得上存银行?"她们岂能知晓,这张张面值大小不等的稿费单,是我们未来房子的一个瓷片,一块砖瓦,一袋水泥,一捆钢筋,蚍蜉撼大树,无怪乎一友人得知详情后不无调侃道:“凭这买房简直是天方夜谭,猴年马月能看见房子的影子?”
结婚数载,买房子之心一直紧绷在心,不开洋荤,无数个节假日,我走笔行文,妻誊抄邮寄。南方报刊稿酬不菲,一篇篇稿子便在南国的都市中穿梭翩飞,好人耕耘好心情,稿子连片炸响也好,泥牛入海也罢,我依旧笔耕不辍,风雨无阻。沮丧失望时,翻翻记录在本上的那一笔笔凝心血聚汗水的稿酬,心中一片暖阳。亲朋好友,同事熟人,知底细者说我不识时务,不知底细感佩我勤奋,赞叹我执着。前几日,一位在老家当了乡长的同学来省城我之寒舍,瞥见案头一摞摞青灯夜育的稿子,自足地大笑道:“一篇小文能值几钱?还不如我喝的一瓶酒贵!”
“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这是曹雪芹的酣畅,如今的我,半宵苦寒咬笔杆,文思如瀑为房子,潇洒与否,权且不论,这也算是咱的一种活法。
笔熟手溜,稿子数量、质量齐头并进,承蒙各家报刊编辑老师的偏爱,我稿子的见报率日渐提高,几乎一打一个响,一点一滴叠加的稿酬也在默默地搭建着我们梦中的房子。文人常操文人事,我写稿之余,也结识众多弃文下海的儒雅书商们,彼此交情甚笃,我也承揽了一部部由他们策划、品位较高的书稿。较之我平时零打碎敲,工程量可谓巨大,但一笔面额较大的辛苦稿酬,又使我距梦中的房子近了一步,笔不停,心不歇,梦中房子依稀清晰可辨,我这样在慵懒时告诫自己。
房子的故事还在继续。笔尖没有磨秃,笔杆还没生锈,墨水瓶里也没飞出苍蝇,想象着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家乔迁自己的新居其乐融融。女儿,你可曾知晓这所房子的故事?不信,你敲敲每块砖,不都浸透着父辈们创业伊始、侍弄文字时的心血。踩踩每一寸地,不都映照父辈们这些“新都市人”当年奋斗拼搏的缩影。
婚姻公证不尴尬
心浮气躁的年代,谁能担保婚姻这条船一帆风顺,没有触礁、沉没的可能呢?婚姻公证便是拴牢这条船的锚。
欲踏上婚姻门槛儿的我和女友岂能免俗,到民政所,人头攒动,我们心头掠过的是惴惴不安的惶恐与惊喜。财产公证时,主办人让我们列出彼此财物清单及折价表,刚离大学校门、初踏工作岗位的我们,一介书生,拥簇在我们周围的不是组合音响、名优家具,而是一大堆凌乱不堪的书和上学时公寓化管理分发的几条薄薄的被褥,价值几何?让人哂笑,看着身边的情侣,我和女友虽陡生尴尬,却也生一丝坦然的洒脱,匆匆在财产公证书签上“大名”,“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此话不俗,白手打天下制家业的豪情瞬间溢满心胸。妻调侃我道:“一旦分道扬镳时,可别多拿我一本书啊!”
接下去便是子女公证、养老公证。市场经济,没有契约在手,怎能心宽体胖,高枕无忧?昭示婚姻契约的“红本儿”没领之前,“风险利润”应估计过足,免得马失前蹄惊慌失措。子女抚养事关重大,婚姻裂变,祸起萧穑时,夫妻双方责任义务条分缕析,真可以“高高兴兴结婚来,潇潇洒洒离婚去!”照章办事的主办人,一丝不苟,不停地发问:“想好了没有?”我们也笑嘻嘻,轻爽爽地在“子女跟母,父提供抚养金”一栏中签下了名字,按上手印。俗语讲“养儿防老”,此话不假,赡养老人,子女义不容辞,我和女友郑重其事签上了彼此的名字。
几关下来,女友脸色羞红,我也汗湿衣襟。依稀觉得婚姻已变成了一座飘浮不定的“冰山”。“关隘”重重,一不留神,顺理成章的婚姻“风筝”就要断线从手中飞落;一不小心,婚姻的小舟就要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环环相扣,婚姻公证序幕刚刚拉开,岂能草草收场,家务公证,女友和我争先恐后。一心想做“贤妻良母”的女友对我信誓旦旦,“只要能混出个名堂,家务活儿我全包了!”我也尾随其后、邯郸学步般地应和着“家务活儿,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我们又都在家务公证一栏签上名字。主办人看着我俩,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谆谆忠告道:“过日子可不是学雷锋,比树叶都稠啊!”旁边一位银丝缕缕陪儿子来婚姻公证的老太太也在感叹:“说归说,做归做,婚姻说到底是凑和!”人间万事,不遍挨遍尝,针针见血,又怎能觉出疼痛,品出三昧,我和女友深悟此理,但又怎能望而却步,只一心想“绝知此事要躬行”呢。
消费公证,难下定酌,主办人提示道,“西方夫妇日常消费,AA制居多,AB制寥寥,人亲财真,马虎不得!”我和妻无言以对,家庭“小金库”,每人每月交纳多少?客来送往,每人支出几何?踌躇再三,我们决定放弃这项公证,“想好了,可别后悔哟!”旁人也在一旁敲边鼓。
怀揣结婚证,手握公证簿,走出民政所大门,街上人流如织,我挽起妻子的手说:“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日子长着呢!”妻子点头称是。
“把嘴张开大声读”
“王同学,请把这些拼音字母读一遍!”
“啊、喔、哦……”声音越来越弱,鼻尖上开始滑汗,脸涨得通红,我听见全班同学都在低低地笑我,我低下头,心在突突地跳着。
“不要紧张,把嘴张开大声读!”老师在为我鼓劲儿。我不知从哪儿涌来一鼓劲儿,终于抬起头,憋足了劲儿,“啊……”,仿佛能感觉自己耳鼓受到声波冲击的轰鸣声。
多少年过去了,“把嘴张开大声读”,这句朴素的话还一直回响在我的耳边,我越来越体味到它里面蕴含的无穷内涵,它是学习语言的不二法门。
拼音是汉语学习的敲门砖,它神奇地浓缩了语言的基本音符,然后彼此多样组合,汇成了美妙无比,多姿多彩的语音。“把嘴张开大声读”,这些基本的音符,是生命成长必备的基本历练,声音在不断的听读训练中才能涵化于心。“把嘴张开大声读”,我们不断地扯起嗓子跟着老师读了起来,气沉丹田,声如洪钟,慢慢地涌起一种无限升腾,无限幻化曼妙的境界。“啊——”我大声地表达着我对混沌初开世界的惊奇,“喔——”我又听到远处传来的回声,我分明感觉到自己变成了“一唱天下白”的雄鸡,“哦——”那分明就是一只“红掌拨清波”的大白鹅。“把嘴张开大声读”,我总是把这些抽象的字母幻化成具象世界的生动图景,它极为细腻地传达出了我对世界新鲜的惊奇,充满认知的渴望,心中表达的冲动,“把嘴张开”,我们才能摆脱语言表达的羞怯,在天籁地籁汇成的声音场流中,表现出我们人类渴望自由言说的勇气和自信。“大声读”,才能把声音的单调乏味转化成一种生命铿锵有力的呼唤,才能在心中九曲回肠般不断地激荡。想体验拼音的无穷魅力吗?“请把嘴张开大声读!”想步入语言那绮丽曼妙的殿堂吗?请“把嘴张开大声读!”
作为一名高校语文老师,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学生听读能力的贫弱,他们总认为“把嘴张开大声读”是小儿之功,越来越偏爱于默读,当我说出我对拼音朗读的无穷想象时,他们睁大了好奇而又不解的眼睛,这些“小儿科”的拼音字母真有这“阿里巴巴开门”般的魅力吗?我说“请把嘴张开大声读任何一个拼音字母,心无旁骛,神驰遐想,你会进入一种缥缈之景。”“波——”“坡——”“摸——”这不是一幅人类探求世界艰难探索的画卷吗?波涛汹涌,摸索前行!语言是生命的庆典,语言文字本来就是“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隐喻系统,隐喻使生命的意义成为动人的悬念而被人类精神所渴念、期待和追索。我们在对生命世界的亲近中保持着作为生命之奇异和美好的奥秘的遥远感,“每一个拼音字母是一只燕子,给你在夏季中带来春天。”我对学生如是说,“把嘴张开大声读”,你就能听到春潮的涌动,春燕的呢喃,春心的勃发;“把嘴张开大声读”;你才能大口地吸纳生命宇宙的无穷气息,“大声读”,你才能调动身心每个细胞神经进入语言狂欢的神秘之境!“把嘴张开大声读”不仅仅是拼音学习的“终南捷径”,它更是我们把语言作为存在家园的一种生命姿态,在语言的王国里,我们会变得气宇轩昂,底气十足,自信非常。
“把不会写的字用拼音代替。”我歪歪扭扭地写下汉字与字母夹杂的文字,它把我们内心表达的冲动变成了这些平缓的文字。“为生字注音”,拼音又让我们偷窥到一个个语言文字窗口里面的秘密,文字是声音储存的陶罐儿。“把嘴张开大声读”,我仿佛一下子就打开了那陶罐儿的瓶塞,音声嘹亮得如欢快奔跑的清澈小溪,我在大声地旁若无人的高声朗读中,感觉到天光乍射,一切都变得透亮起来。当我读到诗人田禾《喊故乡》的诗句“别人唱故乡/我不会唱/我只能写/写不出来/我就喊/我应该有一张棉花的嘴唇:把生活直接说白”,这些话与我心有戚戚焉。我至今还保留着查字典的习惯,在床头,在书桌,在办公桌前,我都摆放着字典,遇到的生字总爱用拼音标注,总爱在标注中“把嘴张开大声读”。一个个陌生的文字,拼音是引领我们彼此相爱的“红娘”,拼音标注让我们变成了熟稔的朋友,就如宝黛初见,“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未为不可。”“把嘴张开大声读”,分明是这“远别重逢”喜出望外的呼唤,是故友旧交见面后相拥而泣的欢喜。上大学时我们总能感到《现代汉语》中的语音学一章最难学,什么“四呼”,什么“一七八不”,什么“(京韵)十三辙”,我却找到了掌握它们的窍门,“把嘴张开大声读”一切都迎刃而解,“语音学”那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在大声的诵读中就会变得豁然开朗,说白了它们不就是拼音家族的“家规族约”吗?语言是声音的载体,“把嘴张开大声读”,语言会在声音中变得柔软可爱,鲜活可人;我们更能体味到语言“精气神”的文化魅力。拼音是什么?它分明是文化传承的血液。“把嘴张开大声读!”我们会听到血液奔流不息的涛声。
河东河西三十载
我今年整整四十岁,但随着改革开放三十年,屈指算来,我从孩提时代便踏上了祖国改革开放的列车。比起老一辈人,我没有“文革”那刻骨铭心疮口隐隐作痛的沧桑记忆;比起晚辈,我也不曾拥有他们那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后的个性张扬以及被幸福泡软的惆怅与放纵,庸常与暧昧。对于我个人的三十年,似乎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按部就班,上学、就业、娶妻生子,就如张爱玲所言:“以人生的安稳做底子”,没有这底子,飞扬也许只能是浮沫,恍然如梦,梦化解了生命中的无数锐利无比的硬度,梦同时又把这三十载的岁月涂抹上了温柔而又朦胧的色彩。
1978年一个黑咕隆咚的深夜,睡梦中的我被爷奶的对话惊醒,生产队的牲口要分了,爷抓阄分到一头母驴和刚满月的小毛驴,爷和奶正为要不要发愁,要就需要缴600元,不要,实在可惜,爷爷说服了奶奶,“地都分了,咱们家缺少劳力,没有牲口不行。”“爷爷,咱要了吧!我去放它们。”睡眼惺忪的我也在为爷奶鼓劲加油。第二天那一老一少的母子两头驴就牵到了我们家,腾出一间屋,我和爷睡在那里,驴的气息溢满了小屋,那头小驴成了我童年最要好的伙伴,那摇摇晃晃的身子紧紧依偎在母亲身旁,那毛茸茸的黑色胎毛,柔软温馨。堤坡沟渠旁它们在吃着大片的青草,小毛驴在草丛里跳跃撒欢,我在割草,那疯长的青草,使我有一种完全占有的冲动。拉粪、犁地、运庄稼,它们为我们全家带来了丰收的希望。套上架子车,走亲戚,送我去县城上学,坐上“驴吉普”(农民幽默的称谓),爷爷坐在前边,清脆的哟喝声,驴奔跑中喷出的气息,划破了初秋清晨的寂静。我坐在车里,书包、粮食、木床、面粉、脸盆儿塞了满满一车,我生活的半径在以家园为圆心不断地向外延伸,未来是什么?不知道,只感觉到从乡间的泥土小径来到柏油马路,似乎就是那么一步之遥。只感到自己在“吃商品粮、穿的确良”的盼望中,跳出农门的朴素憧憬与向往中,我开始了眩晕般的升腾与冲刺,天宽地阔,澄明耀眼。
1985年,在外地工作的父亲调回了县城工作,三年高中生活紧张而又充实。我放学常去父亲所在的食堂“打牙祭”“开洋荤”,那油乎乎绵软细长的蒸卤面,那粉条、豆腐、肉片的炖菜,至今还余香在口。晚上睡在父亲居住的那间小屋,氤氲暖流升腾。老家那土坯房也全部被拆掉,变成檐角高挑、空间阔大的青砖瓦房;那几棵虫眼斑斑、枝叶枯老的榆树也悉被挖去,换上了枝叶婆娑的泡桐,青翠欲滴、叶片肥硕的“速生杨”;堂屋两侧栽种两株石榴树,屋角葡萄架子绵延柔长,院中四周蔬菜瓜果,生机无限。父亲在家中开了一个“杂货店”,从县城下班回来的父亲,那自行车的货架上总是放着一包盐、一壶醋、一袋糖,家园暖洋洋的。有时候,我爱在中国地图上细细地找那个叫“钟銮城”的村庄,有的没有标记,它只是小小的针尖般大小的点,但我却是从这个点一步步向外伸展,它是我生命的起点,是我情感的圆点,也是中国改革开放史进程中同样与时俱进不断由僵硬走向活跃的一个跳动的基点。点点相连,便成了线,线线交织便成了网,成了面,窥一斑而见全豹,一沙一天国,一花一世界,一叶而知天下秋,家园是中国改革开放册上一个美丽的音符。
1988年初秋的一个早晨,我怀揣着郑州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把生命射线又从县城伸展到了郑州。村委会办公室送了场电影,我们家摆了宴席,从不喝酒的父亲那天却开怀畅饮,喝得醉眼蒙眬的村长拍着我的肩膀说:“你是咱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孩子,到了省城,再努力,再争口气!”一晃几载,在我之后,千口人的村子陆陆续续考上大学的孩子们就有20多人,春节回家,我们这些天涯游子们总要在村委会欢聚一堂,彼此鼓励,暗暗较劲儿,为亲人争光,为家乡造福,献计献策,群策群力,畅所欲言,其乐融融。我们又酝酿成立“教育基金会”,帮弱济困,为家乡贫困生伸出援助之手。我们热泪盈眶,豪情满怀,作为贫困县中的“贫困村”,这些年我们乡村巨变,令人仿佛置身梦境,仿佛须臾之间,泥洼路变成了柏油路,黑漆夜晚突然被无数的街灯照亮,那无数的家电都从都市商场飞入了寻常百姓家,那牛马驴骡全都消失了。高寿的爷爷奶奶儿孙满堂,带着对美好生命的眷恋辞别了人世,家人叫“喜丧”。父亲也退休在家和母亲侍弄着那家园的花花草草,秋收冬藏,买房置业,父亲算了一笔账,说我们两家在都市的家产加在一块儿也近百万,天上的星星无数颗,哪一颗亮星属于我,地上广厦千万间,终有数间属于咱。孩子们,你们知足吧!父亲一脸的惬意与满足。
1998年我从一家新闻单位调入高校教书,三尺讲堂,忙忙碌碌,诲人不倦,乐此不疲,身在中国教育改革的洪流中,我惊喜地发现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我们教育改革正实现着跳跃式的发展,无数的学子圆了大学梦,无数的教育资金投入,使无数的学子得到了真真切切的实惠。作为吃“灵魂饭”的老师,我感到使命崇高,责任重大,每天与青春学生相伴,每天引领学生知而获智,在智存高远的书山跋涉,学海遨游,我感到无比的幸福与崇高。从1998到现在的2008,又一个十年过去了,我常爱沉湎忆旧之境,我总是想起30年前那个在草坡看驴吃草的懵懂少年,想起20年前踏入都市,一腔豪情身处象牙塔孜孜苦读的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光荏苒,在祖国这列轰轰向前的改革开放的列车上,我已步入不惑之年,我幸运地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我庆幸,这宝贵的三十年韶华时光没有虚度,我们唱过“举起杯,笑扬眉,我们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我们唱过“我的中国心”,我们也唱过“跟着感觉走”,我们唱过“春天的故事”“中华民谣”。河东河西三十载,我庆幸是祖国命运的历史见证人;我自豪,我是改革开放三十年的亲历者、受惠者、幸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