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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文人的唱和与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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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中联华文组织出版,合同编号:zlhw2013-161

作者单位:滨州学院

出版时间:2013年9月第1版第1次

本书概述:唱和是中国文人古已有之的传统,辩驳是另一种形式的唱和。本书以唱和与辩驳各十二个个案为研究对象,以进入历史现场的态度,从历史语境出发,展示双方学术视野、思想观点、知识水平、思维能力、情感趣味和论辩技巧的

作者姓名: 耿宝强

出版社: 中国文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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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定价:57

书稿详情 稿件目录 样章赏析 图书评价

内容简介

唱和是中国文人古已有之的传统,辩驳是另一种形式的唱和。本书以唱和与辩驳各十二个个案为研究对象,以进入历史现场的态度,从历史语境出发,展示双方学术视野、思想观点、知识水平、思维能力、情感趣味和论辩技巧的交流。或激烈,或柔和,或直白,或曲折,或认同,或反对,发出的都是天籁之音,奏响的皆是和谐之歌。


作者简介

耿宝强(1968年-)  山东邹平人,滨州学院副教授,教学名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尤其是现代文学论争的研究,兼及明清小说和唐诗宋词。出版专著《人生苦旅:中国现代文人的心路历程》,发表各类文章100余篇。

稿件目录

上篇:唱和胡适与陈独秀:文学革命之发生

钱玄同与刘半农:双簧信

胡适与李大钊:问题与主义

周氏兄弟与胡适:《贞操论》

田汉、宗白华与郭沫若:《三叶集》

鲁迅与周作人:《蕙的风》

穆木天与王独清:早期象征主义理论

饶孟侃、闻一多与徐志摩:新诗格律

徐志摩与林徽因:现代诗歌的浪漫派

方令孺与陈梦家:《信》

李健吾与卞之琳:《鱼目集》

丁玲与冯雪峰:变革与追踪


下篇:辩驳

胡适与梅光迪:白话新诗之产生

周作人与陈独秀:《主张信教自由宣言》

郁达夫与胡适:夕阳楼之争

徐志摩与成仿吾:泪浪风波

徐志摩与章士钊:信念

朱湘、饶孟侃与王宗璠:桃梨之争

鲁迅、郁达夫与梁实秋:卢梭论教育

鲁迅与施蛰存:《庄子》与《文选》

巴金与李健吾:《爱情三部曲》

朱光潜与巴金:“眼泪文学”

傅雷与张爱玲、胡兰成:人生观

沈从文与聂绀弩:评议鲁迅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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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章赏析

上篇:唱和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虽然也涉及文学的内容问题,但作战目标是单一的,即用白话来作一切文学的工具;陈独秀的策应文章《文学革命论》,更侧重内容,更重视思想上的革命。可以说,《文学革命论》提出了革命的纲领(三大主义),找到了革命的对象(十八妖魔),将胡适“改良”文学的主张,变为文学革命、思想革命!中国文学因此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局面。

 没有胡适与陈独秀,中国文学的变革也会发生,但一定不会发生在这个时候,而可能要延迟很多很多年!胡适与陈独秀:文学革命之发生

陈独秀与胡适的相识是经汪孟邹搭桥的。汪孟邹的大哥汪希颜,同陈独秀是留日同学,“感情极好”。可惜汪希颜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临终前,他将弟弟汪孟邹介绍给了“皖城志士陈仲甫(注:即陈独秀)”。于是,陈独秀与汪孟邹相识,并鼓励他到上海办起了“亚东图书馆”过去,名词“图书馆”具备双重含义,其一表示“出版社”。所以,“亚东图书馆”即是亚东出版社。新中国成立后,“图书馆”才专指搜集、整理、收藏和流通图书资料以供读者进行学习和参考研究的文化机构。。1904年陈独秀在芜湖办的《安徽俗话报》,就由汪孟邹发行。而汪孟邹与胡适是安徽绩溪老乡,关系较为密切。

 1915年5月陈独秀从日本回国后,在上海筹办《青年杂志》1915年9月15日在上海创刊,1916年9月1日出版第2卷第1号时改名为《新青年》。,自然少不了和汪孟邹联系。汪孟邹很喜欢《青年杂志》,有一次同陈独秀谈及,他的老乡胡适在美国曾写过白话长诗《送梅觐庄往哈佛大学》,提到文学革命的问题。陈独秀在日本和章士钊编《甲寅》时,对胡适翻译的《柏林之围》很有好感,就通过汪孟邹向胡适约稿,而且态度恳切,说“我盼胡适来稿,甚于儿童盼过年”。

 此时25岁的胡适,刚刚转入哥伦比亚大学学习杜威的实用主义,功课繁忙,加上忙于和朋友们讨论新诗,便没有及时给汪孟邹回信。1916年2月3日,胡适突然悟出,今日文学的最大毛病是徒有形式而无精神,所谓有文而无质。如何疗救?他的药方是:言之有物、须讲文法、当用“文之文字”时不可避之。想到此,他给在哈佛大学读书的梅光迪写了一封信。写罢,乘兴给陈独秀也写了一封。

 给陈独秀写信的原因,除了汪孟邹的推波助澜,关键是陈独秀的主张写实主义的观点,引起了胡适和他通信的兴味。而收到他的信,陈独秀更加高兴,胡适“今只欲为祖国造新文学,宜从输入西欧名著入手,使国中人士有所取法,有所观摩,然后乃有自己创造之新文学可言也”胡适:《寄陈独秀》,耿云志、欧阳哲生编:《胡适书信集》(上),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69页。的观点,像太平洋吹来的海风,使人耳目一新。唯一遗憾的是,胡适只是说,没有寄来译作。于是,陈独秀又请汪孟邹写信相催。

 之后,胡适翻译了俄国作家库普林的短篇小说《决斗》寄给陈独秀。8月初,陈独秀致信胡适,通知他《战斗》将在《新青年》刊出,还在信中说:“中国百病,根在社会太坏,足下能有暇就所见闻论述美国各种社会现象,登之《青年》,以告国人耶?”陈独秀:《陈独秀致胡适》,《胡适往来书信选》(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第3页。

 1916年8月21日,胡适把给朱经农信中提及的“新文学之要点,约有八事”的“八事”一字不易地抄给了陈独秀。在信的末尾,他夸陈独秀说:“足下洞晓世界文学之趋势,又有文学改革之宏愿。”胡适:《寄陈独秀》,耿云志、欧阳哲生编:《胡适书信集》(上),第84页。这事实上也正是胡适乐意和他谈文学改革的原因。

 这是胡适第一次和国内的人谈“八事”,收信人恰恰是陈独秀!他不知道,这样一拍即合的历史巧合,标志着一场声势浩大的白话文运动,已经起于青萍之末了。10月1日,陈独秀在《新青年》第2卷第2号以《寄给陈独秀》为题发表了这封信。从此,胡适的名字风靡学界。

 陈独秀称胡适提出的“八事”为中国文学界的“雷声”。唯一不足的是,胡适写得太简约,没有详尽的展开。因此,他希望胡适有更详细、更充分的阐述,更希望胡适有自己的写实诗文作范本。陈独秀的畅快淋漓,让胡适如沐春风。

 于是,胡适把有关笔记、文章、日记一一摘出,然后依“八事”顺序,整理了详细的意见。结果,竟是一篇皇皇大文。他相信,白话文学是中国文学的正宗;他要大声疾呼,用俗语俗话代替文言,用《水浒》、《三国》、《西游》的通俗文字代替秦汉六朝文字。

 因为梅光迪等朋友的反对,胡适这次异常小心,不但将“文学革命”改成了“文学改良”,而且题目后面还特意加上“刍议”二字,并在文末解释说:“谓之刍议,犹云未定草也,伏惟国人同志有以匡纠是正之。”胡适:《胡适自传》,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年,第127页。语气上的温和谦虚,不能掩盖行文中透露出的将来文坛霸主的锐气与自信。因此,题目虽然说是刍议,但骨子里却正是“文学革命”的“宣言”!

 已经决定就任北大文科学长的陈独秀,收到《文学改良刍议》,一气读完,快慰无比。他曾和人说,中国近代文学史上,施耐庵、曹雪芹的价值,超过明代散文家归有光和清代桐城派的代表姚鼐,听者很吃惊,以为怪异,想不到,在美国寻到了知音。虽尚未与胡适见面,陈独秀已感觉神交颇契。

 于是,陈独秀立刻将之在《新青年》上刊发,称之为“今日中国文界之雷音”并作“跋语”说:“今得胡君之论,窃喜所见不孤。白话文学,将为中国文学之正宗,余亦笃信而渴望之。吾生倘亲见其成,则大幸也!”陈独秀:《读胡适〈文学改良刍议〉跋》,1917年1月1日《新青年》第2卷第5号。只是因为时间紧,陈独秀来不及写一篇长文来呼应胡适的观点。

 1917年1月底,陈独秀到北京。动身之前,为了策应“吾友”胡适的主张,他写了《文学革命论》,在“文学革命之气运,酝酿已非一日,其首举义旗之急先锋,则为吾友胡适。余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张‘文学革命军’大旗,以为吾友之声援”的声势下,提出了著名的“吾革命军三大主义:曰,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曰,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曰,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在文章末尾,他号召大家与十八妖魔宣战:“吾国文学界豪杰之士,……有不顾迂儒之毁誉,明目张胆以与十八妖魔宣战者乎?予愿拖四十二生的大炮,为之前驱!”陈独秀:《文学革命论》,1917年2月《新青年》第2卷第6号。

 胡适的作战目标是单一的,即用白话来作一切文学的工具,虽然他提出的“八事”也涉及文学的内容问题;陈独秀提出的“三大主义”,更侧重内容,更重视思想上的革命。因此可以说,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提出了革命的纲领(三大主义),找到了革命的对象(十八妖魔),将胡适的“改良”文学的主张,进而变为文学革命、思想革命!而且,陈独秀还将胡适的个人意见,变成了北京大学文科学长的权威意见。

 于是,文学革命爆发,中国文学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局面。

 读到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胡适“快慰无似”,当天急急回信,表示“均极赞同”。不过,这时的胡适,为撰写博士论文已是焦头烂额,对国内蓬勃兴起的文学革命,他只能隔岸观火。面对钱玄同的偏激,胡适不愿意事态扩大,在给陈独秀的信中,提出了从容讨论的原则,表示文学革命的事,“非一朝一夕所能定,亦非一二人所能定。甚愿国中人士能平心静气与吾辈同力研究此问题!讨论既熟,是非自明。吾辈已张革命之旗,虽不容退缩。然亦绝不敢以吾辈所主张为必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胡适:《寄陈独秀》,耿云志、欧阳哲生编:《胡适书信集》(上),第91-92页。

 接到胡适信后,陈独秀发表《再答胡适之(文学革命)》,对于胡适的允许别人匡正的话,表示不能接受。改良文学之声,已起于国中,赞成反对者,各居其半。容纳异议,自由讨论,虽然是学术发达的一个原则,但改良中国文学,以白话为文学正宗,已经十分明了。所以,他说“鄙意……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必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陈独秀:《再答胡适之(文学革命)》,1917年5月《新青年》第3卷第3号。  

 胡适觉得,陈独秀火气太盛!文学革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平心静气,要允许别人提出反对意见。不过,很久以后,胡适承认,陈独秀的强硬态度是有积极意义的:“当年如果不是陈独秀如此不容讨论余地,文学改革、白话文就不会有如今效果。”“这样武断的态度,真是一个老革命党的口气。我们一年多的文学讨论的结果,得着了这样一个坚强的革命家做宣传者,做推行者,不久就成为一个有力的大运动了。”胡适:《胡适自传》,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年,第129页。


 1917年初,陈独秀就任北大文科学长后,就向蔡元培先生推荐了胡适。到北大任教,正与胡适盼望中国出几个世界一流大学的理想一拍即合。因此,他对未曾谋面的陈独秀生出了深深的敬意。同年9月,胡适进入北大,被聘为文科教授。这时,他还不到26岁,可谓少年得志,而陈独秀也正值壮年(38岁),两人意气风发,要在谈笑间,将旧文化的“樯橹”扫荡得“灰飞烟灭”了。

 教学之余,胡适协助陈独秀编辑《新青年》,至1918年5月,“新青年”同人集团正式形成,胡适与陈独秀成为这个群体的核心成员。

 开始,陈独秀与胡适一样,是主张《新青年》“只谈文化,不谈政治”的。但陈独秀本质上是一位革命家,血管里始终奔腾着向往政治斗争的热血,因而始终关心着现实的政治。俄国社会主义革命爆发后,陈独秀发表《今日中国之政治问题》,称“政治问题,往往关于国家民族根本的存亡”陈独秀:《今日中国之政治问题》,1918年7月《新青年》第5卷第1期。,所以一定要谈政治,从而打破了《新青年》不谈政治的默契。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他的政治热情更加高涨,但为了尊重胡适只谈文化、不谈政治的主张,于1918年12月与李大钊创办《每周评论》,“来发表政见,批评时事和策动政治改革”唐德刚译注:《胡适口述自传——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译稿之二》,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95页。。

 1919年6月11日,陈独秀因散发《北京市民宣言》被北洋政府逮捕。尽管胡适对陈独秀发表的宣传俄国十月革命的文章,多有不满和担心,也不同意陈独秀鼓动学生罢课,但他还是积极奔走营救陈独秀。

 经多方营救,陈独秀终于在9月16日出狱。12月1日,他在《新青年》发表《本志宣言》,主张把有产者的政治,变为不受财产限制的政治,鼓吹“民众运动”,以实现社会的大变革。胡适也在这期发表《新思潮的意义》,提倡“研究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再造文明”。显然,他们间的思想分歧已经公开化了。一个亲俄,一个亲美,一个激进,一个保守,本来是互相提掖的朋友,现在却成了两股轨道上奔跑的火车了。

 北大发生的变化,遭到守旧派的忌恨和非难,陈独秀成了众矢之的。1919年4月8日晚,蔡元培在各方压力下,以教务总长总理文理二科,使陈独秀体面地失去文科学长之职。胡适不赞成这样做,说所谓陈独秀“私德太坏”,都是“小报所犯,道路所传”,他对蔡元培等将此无稽之谈“视为铁证”惊诧不已。在1935年12月23日致汤尔和汤尔和(1878-1940),原名调鼎,杭州人。留学日本,曾加入同盟会。后游德,获柏林大学医学博士学位,1922年后,历任教育总长、内务总长、财政总长。时任国民政府行政院驻北平政务管理委员会委员。的信中,胡适还认为:“以后中国共产党的创立及后来国中思想的左倾,《新青年》的分化,北大自由主义者的变弱”,与陈独秀离去有直接的关系,“独秀在北大,颇受我与孟和陶孟和(1887-1960),原名履恭,祖籍浙江绍兴。先后留学日本、英国,中国社会学的奠基者,著名社会学家。1914-1927年任教北大,任文学院院长、教务长等职。的影响,故不致十分左倾。独秀离开北大之后,渐渐脱离自由主义者的立场,就更左倾了。”胡适:《寄汤尔和》,耿云志、欧阳哲生编:《胡适书信集》(中),第667页。  

 离开北大后,陈独秀摆脱了周遭保守势力的纠缠,思想更是汪洋恣肆,无羁无绊,他的马克思主义信仰在此时确立,并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而胡适则坚持科学与民主,成为资产阶级自由主义代言人,二人的思想已是水火不容。于是,围绕《新青年》编辑方向的分歧,陈独秀和胡适等具有自由主义倾向的朋友们的分裂,已是难以避免了。

 虽然昔日志同道合的愉悦时光,恰似流水落花春去也,但双方都没有忘记那段携手共歌的日子。陈独秀希望拉着胡适一道前进,成为同一营垒的盟友。在狱中,他对人谈及胡适,说胡适这个人实在难测,在《新青年》上有大胆独言的勇气,也写过一些号角式的文章,但他前进一步,就要停下来观望一下,有时他兴奋起来,也说马克思是一大思想家,但考虑良久,又退回杜威那里去了。

 1922年8月,陈独秀在上海被捕。胡适出于友情的系念,积极游说,致信外交总长顾维钧,详说陈独秀一案的缘由,并请转告法国公使:“我并不是为陈独秀一个人的事乞援,他曾三次入狱,不是怕坐监的人;不过一来为言论自由计,二来为中法两国国民间的感情计,不得不请他出点力。”胡适:《寄顾维钧》,耿云志、欧阳哲生编:《胡适书信集》(上),第303-304页。陈独秀出狱后,由于没有固定的经济收入,生活十分清贫。胡适又与蔡元培、李大钊等,在《为陈独秀君募集论费的启事》上共同署名,吁请社会各界资助陈独秀。

 胡适的多次帮助,陈独秀却从来不因此停止和他的争论。1925年冬,胡适因病在亚东医院治疗。陈独秀去探望,两人说着说着,又争了起来,一个讲马克思主义好,一个讲杜威的实验主义好;一个讲苏俄好,一个讲美国好。当陈独秀大喊大叫时,胡适便从病床爬起:“仲甫,我有事,你坐吧。”便走下楼去。任建树:《陈独秀大传》,上海人民出版社,第248页。

 1932年10月,陈独秀第四次被捕。虽然1929年他就被中国共产党开除出党,但这一次国民党还是定他为“共党魁首”,主张“迅予处决”。陈独秀也抱定必死之心,给人题写下“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的墨迹,但求速死。

 这时的陈独秀,在别人眼里,仍是共党匪首,千夫所指,共产党则忙于反围剿,弃之如履,不闻不问。还是胡适,自觉担任了营救陈独秀的总司令,鼓动起北大教授,联名致电蒋介石,并聘请名律师为陈独秀申辩。在“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北平分会”成立大会上,也借机呼吁“营救陈独秀!”陈独秀终于从“军事法庭”转至“刑事法庭”,保全了生命。

 10月30日,他在北京大学国文系专题演讲《陈独秀与文学革命》说,陈独秀“对于文学革命有三大贡献:(1)由我们的玩意儿变成了文学革命,变成三大主义;(2)由他才把伦理道德政治的革命与文学合成一个大运动;(3)由他一往无前的精神,使得文学革命有了很大的收获”胡适:《陈独秀与文学革命》,王树棣等编,《陈独秀评论选编》(下),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293页。。胡适此时公开演讲,自然是想引起整个社会对陈独秀的怀念和关注,从而增加营救的力量。与此同时,他还在自己主编的《独立评论》上刊出傅斯年为陈独秀辩护的《陈独秀案》一文。

 陈独秀入狱后,胃病复发,苦不堪言,去函胡适诉说苦衷。陈独秀一生孤傲,不管在多潦倒时,高官权贵以可怜心态,送他金钱厚礼,他一概拒绝。对胡适,他给予了全部的信任。信中,他对胡适的关心深为感激:“此次累及许多老朋友奔走焦虑,甚为歉然。”同时,劝告胡适勿要从政:“先生著述之才远优于从政,‘王杨卢骆当时体,不废江河万古流’,近闻有一种流言,故为先生诵之,以报故人垂念之谊。”陈独秀:《致胡适》,任建树等编,《陈独秀著作选》(第三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11页。有趣的是,几乎同时,王森然在为陈独秀从事政治,不能用心学术而深感惋惜。他说:先生书无不读,又精通日文,法文。故其学,求无不精;其文,理无不透;雄辩滔滔,长于言才。无论何种问题,研究之,均能深入;解决之,计划周详;苟能专门致力于理论及学术,当代名家,实无匹敌。……惜仍以指挥行动之时多,精研学术之时少,虽有专一,有恒,自信之美德,致不能完成其哲学理论之中心也。王森然:《陈独秀先生评传》,三联书店1998年,第247页。次年11月初,胡适因事路过南京,行色匆匆,无暇探望狱中的陈独秀,他唯恐老友误解,便去函解释;他们的晚辈朋友汪原放(注:汪希颜之子)也去信解释。但是,陈独秀不高兴了,在给汪原放的信中说:“兄来函为老胡辩护,我深为惊异!你说他太忙,不错,他很忙,我知道他在此期间即和一班达官贵人拜会吃酒,已经够忙了。……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也。我和他仅仅友谊关系,其他一切不必谈,他现在既不以友谊态度待我,不过旧朋友当中又失了一个,如此而已。”汪原放:《亚东图书馆与陈独秀》,学林出版社2006年,第174页。胡适倒不失君子风度,深知陈独秀倔强、孤傲的性格,理解囹圄囚禁中难耐的寂寞和孤独。他后来途经南京时,总是挤出时间探望询问,并给陈独秀带去一些书,两个老友又和好如初了。  

 转眼陈独秀已坐了5年牢。几年来,胡适为此焦虑费心,最后专门找了汪精卫。抗战开始之后不久的1937年8月,陈独秀被释放出狱。次年8月,陈独秀定居四川江津。几乎同时,胡适被任命为国民政府驻美大使。胡适没有忘记老友的窘困境况,早在一年前,便想让陈参加“国防参议会”,却遭到陈的拒绝。后来,胡适又通过美国一家图书公司,请陈独秀去美国写自传。陈又婉言谢绝说:“我生活要求简单,也不愿去异国他乡,更厌烦见生人,所以,我还是不去美国好。”包惠僧:《我所知道的陈独秀》,王树棣等编,《陈独秀评论选编》(下),第303-304页。 

 陈独秀以老病之身僻居四川,携家带口又无家资财产,生活十分艰难。老友汪孟邹牵挂在心,多次给胡适去信,请求胡适给予帮助。胡适认为,老友摆脱困境的惟一办法,便是来美国撰写自传,以稿酬维系生计。可是,陈独秀却一再拒绝,热心的胡适再也想不出良策,当然也就暂缓书信,直至陈独秀逝世。

 1940年,陈独秀在悼念蔡元培的文章中提到了胡适。他以当事人的身份,澄清了谁是这场运动的主要领导人的问题:五四运动,是中国现代社会发展之必然的产物,无论是功是罪,都不应该专归到那几个人;可是蔡先生,适之和我,乃是当时在思想言论上负主要责任的人。陈独秀:《蔡孑民先生逝世后感言》,任建树等编,《陈独秀著作选》(第三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545页1949年4月,胡适漂洋过海去美国当寓公。在茫茫无际的太平洋上,他读了陈独秀晚年的论文和书信,激动不已,便整理、编辑、出版了《陈独秀最后对于民主政治的见解(论文和书信)》,并为之做了热情洋溢的序言。在序言中,他说,陈独秀晚年,已把“民主政治的真实内容”,看透彻了,这便是“一切公民(有产的与无产的、政府党和反对党),都有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罢工之自由。他更申说一句:特别重要的是反对党派之自由。在这十三个字的短短一句话里,独秀抓住了近代民主政治的生死关头。近代民主政治与独裁政制的基本区别就在这里,承认反对党派之自由,才有近代民主政治,独裁制度就是不容许反对党派之自由。”

 陈独秀最后见解的是与非,历史自有公论。然而胡适由此感觉到,他和陈独秀的心是相通的,他的“美国思想”,好像在陈独秀这里得到了回应。1961年8月28日,在致李孤帆胡适的学生,曾任招商局监督处秘书、总管理处赴外稽核,著有《招商局三大案》(1933年2月上海现代书局出版),1934年,与盛丕华等工商、知识界有志之士一起组织中社。后居留台湾,晚年收集、整理和出版了陈独秀的诸多遗文。的信中,胡适对陈独秀作了一个历史性的总结:“我觉得独秀早年的思想大都是浅薄的:除了他晚年从痛苦中体验出来的‘最后’几点政治思想是值得表彰之外,我也总觉他是一个没有受过严格学术训练的老革命党,而不是一个能够思想的人。”胡适:《寄李孤帆》,耿云志、欧阳哲生编:《胡适书信集》(下),第1675-1676页。纵观陈独秀一生,能对他作出客观、公允的历史评价的,也唯有胡适。虽然,这之中不乏政治的偏见。

半年后,胡适在“中央研究院”的酒会上,因心脏病发作而逝世。胡适一直为陈独秀的弃学从政而抱憾,一直为他们之间的政治向背而痛心。两个无论信仰、性格都完全相反的同乡,为了共同的文化目标在一个战壕里并肩作战,为了共同的救国目标在不同的道路上各自为战,也各自做出了自己的成绩。他们合作的时间很短(不超过两年),而针锋相对的日子却几乎囊括了他们相交的所有时光,陈独秀为始终不能拉胡适进入共产党而惋惜,胡适为陈独秀最终回归自由主义而欣慰。但后人在提到陈独秀的时候不能不提胡适,而提到胡适的时候,也不能不提陈独秀。

 所以如此,有人说,是因为他们同为安徽人,是老乡;有人说,是因为陈独秀在“文学革命”中有助于胡适;有人说,是因为陈独秀晚年承认“民主主义乃是人类社会进步之一种动力”,讽刺把“民主主义看做是资产阶级的专利品”是一种“最浅薄的见解”,与胡适终生倡导的民主、自由,有相通之处;其实,更重要的,是他们人格上有较为一致的地方,1925年在给陈独秀的信中,胡适说得很明白:你我曾共同发表过《争自由》宣言。争自由的惟一原理是:异乎我者未必即非,而同乎我者未必即是,今日众人之所是未必即是,而众人之所非未必真非。争自由的惟一理由,换句话说,就是期望大家能容忍异己的意见与信仰。

 我知道你们主张阶级专政的人已不信仰自由这个字了。但我要你知道,这一点在我要算一个根本的信仰。我们两个老朋友,政治主张上尽管不同,事业上尽管不同,所以仍不失为老朋友,正因为你我脑子背后多少总还同有一点容忍异己的态度。胡适:《寄陈独秀》,耿云志、欧阳哲生编,《胡适书信集》(上),第366-367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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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朱文楚.胡适家事与情事[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7.

[8]黄团元.胡适的谦和雅量[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

钱玄同、刘半农的“双簧信”,确实起到了推动文学革命向前发展的作用,但仅仅是引子。《新青年》同人共同演绎的一系列双簧戏的喧闹、新文学阵营在理论和创作上取得的丰硕成果,使林纾有些沉不住气。《国故》的创刊,又使林纾以为有了同盟军,从而促成了林纾的反击。于是,新旧思潮的激战真正开始,新文学思潮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初步扫除了阻碍新文学发展的障碍,从而加速了文学革命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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